“教坊司裏的人大多是官眷,她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特別是那些千金小姐,外人沒見過長什麼模樣,進來之後也隻用花名,若是想打聽身份,那得去禮部查身契,我哪有那個本事。”
他湊到她身邊:“你一向不在意誰,這紅姍有什麼蹊蹺嗎?”
“她今日喊我‘姐姐’。”
鈴鐺確實不在意誰,可是這一聲“姐姐”,卻讓她對自己的家人無比好奇,既然她也是人,那就是有親爹娘的,她們是誰,身在何方,為何她流落在外?
自從有記憶她便一直和狼娘親在一起,沒有任何信物能證明身份,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姓甚名誰,為何與生身父母分開。
沈泊心卻哈哈笑起來。
“她管你叫‘姐姐’?她雖然保養得好,但看著至少比你大十歲,做你娘都做得。”
“若她是把我當成了我娘呢?”
沈泊心笑不出來。
“你的意思......她可能是你姨母?”
“嗯。”
鈴鐺回想紅姍的容貌,與自己的確有幾分相似。
沈泊心是沒見過紅姍的。
“可能你和她姐姐長得像,不過這世上長得像的人不計其數,你大可不必放心上,況且......能在教坊司的女子,都是罪臣家眷,你倆要真是親戚,你的家人估計......”
估計也不在這世上了。
鈴鐺接過他的話:“若是罪臣家眷,那我也不該在世上,這門親無論真假,不認最好。”
“你能想通這點我就放心了。”
她嘴上這樣說,可是對自己家人好奇的心思還是癢癢的。
沈泊心這趟來看她是趁著教坊司的人手都在楊將軍那邊,樓下防守鬆懈,又爬了大半截樹上來的。
二人交談良久,鈴鐺也從他嘴裏了解了人間的事。
十幾年前,先皇駕崩後冊立年幼的太子為帝,皇帝年幼,從此朝政便由外戚公孫家把持。
公孫家的兩個兒子德賢王公孫懷遠、長樂王公孫懷明,都不是省油的燈。
現今的太後雖是長孫家的女兒,可她和外界都清楚,若是國丈願意,逼小皇帝禪位,他自己便是新帝!
他的兩個兒子便是未來儲君。
儲君之位誰不想要?
長孫太後不願讓兒子的君王職位被狼子野心的哥哥們奪走,便和朝中重臣晏家走到了一起,晏家是她唯一的靠山。
德賢王和長樂王明爭暗鬥多年,近日皇帝下旨叫楊將軍調任回京,他是德賢王的左膀右臂,手中握有兵權,引得眾人猜測,這背後是不是國丈的意思。
若是,那是要逼小皇帝退位?要將德賢王立為儲君?
京中局勢緊張,江湖門派不願參與黨爭,沈泊心被師父來信警告多次,若一個不好就要趕快回山門避嫌,免得被哪路神仙抓壯丁。
他原本想著求師父拖關係把鈴鐺救出來,這下卻再無能為力,也不敢違抗師命一直留在京中保護她,心裏愧疚。
下山時意氣風發,覺得能憑借一身本事拯救全天下,可在鈴鐺這他一敗塗地,連個可憐的姑娘都救不了,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在泥潭裏掙紮。
鈴鐺也聽出他的意思,一手搭在他肩膀上,眼神篤定。
“沈泊心,你可是要做江湖豪俠的人,要救的是更多人,而不是一個我,去做你該做的事吧,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沈泊心愣住了。
成為江湖豪俠是他從小的夢想,一人一劍一壺酒,浪跡天涯、快意恩仇,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從沒有人真正尊重過他的夢想,師父隻給他兩年時間下山遊曆,隻是為聯合其他門派做做人情,叫別人知曉一生門後輩還有傳承,叫江湖上還有山門俠客的傳說。
他終究要回去繼任掌門之位,無法浪跡天涯,這是他背負的責任。
若換做別的姑娘,都巴不得抓住他這株救命稻草,她卻......隻有她尊重他的夢想。
“鈴鐺,你這傻丫頭......”
她卻朝他笑了,這一笑,沈泊心鼻子一酸,急急地轉過身。
“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說完就從窗戶跳了下去。
楊將軍在教坊司住了幾日,日日都是紅姍親自陪著,送走這尊大佛,所有人心裏都是一鬆。
樓裏又恢複往日秩序,叫新來的姑娘們晨訓、聽課,鈴鐺卻沒有和其他人一起,而是被管事的婆子帶到一處大房間。
她自己往裏麵走,看到紅姍端坐在軟榻上,她身邊的女使搬來矮凳。
“鈴鐺,你是個命好的,日後就由我們紅姍姑娘親自教導,其他人削尖了腦袋都沒這般待遇,你可要識趣!”
前幾日剛被紅姍叫“姐姐”,今日便說要親自教導?
鈴鐺抬眸看她,她臉上並沒半分表情,隻看著手腕上的翠鐲。
那女使趕忙顯擺起來。
“這可是楊將軍送的,價值千金!咱們姑娘的本事,你若能學得三成,那日後保準衣食無憂!”
她點點頭卻沒坐下,給紅姍行了禮站在一邊,紅姍才朝她看過來。
“雪梅,你出去吧。”
女使出去從外麵關上門,屋內就隻剩她二人,紅姍起身走到鈴鐺身邊。
“別以為是我想教你,是馬大人吩咐,你到了年歲要開始接待客人,叫我調教一二。”
她直接扯住她的衣帶解開。
“脫光了,我要看看你身段如何,若是哪裏不好看,還要下些功夫。”
她臉色冷漠至極,真是不耐煩教她,鈴鐺卻十分順從,伸手開始寬衣解帶。
與楊將軍投壺那日,她也是這副表情教訓她,卻也算幫她一回,刀子嘴菩薩心,說的就是這種人吧。
少女抽條卻又凹凸有致的身段展現在紅姍麵前,她不禁點點頭。
“骨相極佳,身上竟沒有一絲多餘的肉......你從小做些什麼?若不是經常鍛煉,絕不會如此完美。”
尋常女子就算資質再出眾,腰腹也是會有些多餘的肉,可眼前的鈴鐺,呼吸間竟能看出成塊的肉條。
這孩子怕是從小吃了苦......
鈴鐺察覺她悲憫臉色,故意道:“這裏規矩不能打探別人身份,紅姍姑娘這麼問,想知道些什麼?”
紅姍眼神忽地有幾分怒意,她堂堂花魁,何時輪到一個後輩來教訓?她其實無心打探,鈴鐺也不可能是姐姐的孩子,以前做過什麼與她無關。
鈴鐺卻拉著她的手摸上自己的小腹,稍稍用力,那成塊的肉便凸出來,紅姍忍不住驚呼。
“硬的?”
“我從小跟著狼狩獵。”
紅姍驚的嘴巴合不上。
跟著狼......狩獵......這幾個字她都聽得懂,可是放在一塊兒卻怎麼有些不明白?
鈴鐺放開她的手。
“我從小沒有爹娘,養母帶我打獵為生,是被人賣來這裏的。”
紅姍已經滅了的希望忽地又燃起來,湊近她問。
“這麼說,你不知道自己親生爹娘是誰?”
“嗯。”
二人四目相對,閃著同樣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