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光熹微時。
我從冰冷的地板上醒來,喉嚨裏還殘留著血腥味。
骨頭像是被拆散了重裝,每一寸都在叫囂著疼痛。
屋子裏空蕩蕩的,隻有我一個人。
她果然一夜未歸,去照顧那個宿醉的小叔了。
我撐著牆壁,一點點爬起來,身上的血跡已經幹涸,黏在皮膚上。
剛坐到沙發上喘口氣,手機就響了。
是駱心心。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醒了?”她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不等我回答,電話那頭傳來另一個聲音,是她的助理。
“駱總,去帕勞的私人飛機不好定,現在旺季,都被預定了。”
駱心心立刻說:“那就競價,多少錢都要定下來,小叔想去一個小島很久了。”
助理:“好的駱總。”
駱心心又對我說:
“小叔一直想去帕勞的一個小島,說那裏像世外桃源。”
“你也一起去吧。新藥臨床試驗時間會很長,開始之前,我帶你一起去散散心。”
她語氣輕描淡寫,仿佛是給我天大的恩賜。
可她忘了。
我根本不能吹海風,我的身體承受不住海邊的濕氣。
心臟一陣鈍痛,我扯了扯嘴角:“我不去了。”
“薑乘風。”她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你又在鬧什麼脾氣。”
“小叔難得心情好想出去玩,你就不能懂點事嗎?”
又是這樣。
在她眼裏,我所有的痛苦和拒絕,都隻是不懂事的鬧脾氣。
我掛了電話,隨手在網上搜了一下那個小島。
碧海藍天,白沙椰林,確實美得驚人。
像一塊遺世獨立的翡翠。
也好。
死前能看到這樣的景色,也算不錯。
我給她發了條信息:【我去】。
機場。
駱心心和駱辰已經到了。
駱辰穿著一身休閑裝,對著我招手,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
駱心心則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看都沒看我一眼。
上了飛機,駱辰就湊到駱心心身邊,指著窗外跟她說著什麼。
兩個人挨的特別近,駱心心萬年冷淡的臉頰上竟然泛起一絲紅暈,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嬌羞。
他們親昵地靠在一起,仿佛一對恩愛的情侶,而我,像個多餘的擺設。
下了飛機,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帶著濃濃的海腥味。
我皺了皺眉,胸口開始隱隱作痛。
“薑乘風,你太慢了,坐別的車吧。”駱心心很是不耐煩。
她徑直走向另一輛車,完全沒有等我的意思。
駱辰卻走了過來, “來,我扶你。”
然而他看似扶我,卻悄悄用腳猛地踹了我的傷腿一下。
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薑乘風,這個小島,你喜歡嗎。”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又陰森森地笑了。
“我把你的父母,爺爺奶奶,都帶來了。”
“如果你不聽話,我就把他們的骨灰揚了……希望你自覺一點,和他們一起留在這個小島上,不要再回去。”
他的話像毒蛇一樣。
我卻突然笑了。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謝謝你。”我對他說。
駱辰懵了: “你說什麼?”
“我說,謝謝你。”我重複了一遍,笑容更加燦爛,“你還真是善解人意。”
駱辰的臉上滿是錯愕。
駱心心卻已經在叫他了,他隻好撇下我往前走去。
臨走,我又說了一句:
“謝謝你,小叔,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神經病!”他厭惡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去追駱心心了。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笑容慢慢漾開。
我沒有跟上去,而是讓司機帶我去了島嶼的另一邊,一處僻靜的懸崖。
我的父母,爺爺和奶奶,都在我身邊靜靜陪著我。
我這個病,最後的半個月會生不如死。
吐血,虛弱,浮腫,窒息……
與其痛苦地等死,不如爽快的結束。
還真是要感謝駱辰這麼貼心的操作。
我會和我的家人,永遠在一起。
我把家人的骨灰撒進大海,然後走到懸崖邊,縱身躍了下去。
不遠處的海麵上,突然升起絢爛的煙花。
真美。
再見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