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棠反應過來,神色慌亂的拉住我的手臂。
“放手。”
“我不放!”
唐棠的聲音軟了下來:“我怎麼舍得真的把你打殘?我剛剛隻是在嚇唬你!”
我看著她,試圖從她眼中找到一絲真誠。
“再說了,安陌的項目才剛開始,很多細節上的東西,還需要你這個老師傅幫襯著。你走了,他怎麼辦?”
心中的寒意幾乎要將我凍僵,原來,我不被打殘,不是因為她念及舊情,而是因為安陌還需要我這個工具。
“所以,如果我沒有利用價值了,你就會毫不猶豫地讓人打斷我的手,對嗎?”
唐棠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避開了我的目光:“你胡說什麼!我隻是希望你能幫幫安陌!”
我不再與她廢話,再次拉起行李箱。
“不準走!”唐棠朝門口厲聲喊道:“把他給我攔住!”
我看著唐棠,這個與我同床共枕七年的女人,此刻竟如此陌生。
她的眼神裏沒有絲毫留戀,隻有不容置喙的威脅。
我緩緩放下了行李箱。
不是妥協,而是等待。
還有三天。
三天後,周主任的人就會到。
到那時,唐棠,安陌,你們欠我的,我會讓你們加倍奉還。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唐棠就推開了我的房門。
“臨川,安陌新接了個項目需要幫忙,你跟我一起過去。”
我沒有反抗,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到達目的地後,我看見了幾個公司的同事,他們對著唐棠笑著打趣:“唐棠姐,這不會是姐夫吧?”
唐棠嬌聲笑罵:“好好上班,別天天想著八卦!”
“肯定是,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別人的!好事將近記得請我們喝酒!”
明明已經決定離開,可我的心口還是泛起細細密密的痛。
七年來為了避嫌,唐棠甚至在公司沒給過我一次好臉色。
“到了。”
唐棠的聲音將我拉出回憶,抬眼望去,所謂的新項目,竟然是廢棄多年的爛尾樓。
牆體上布滿了青苔和裂痕,主體結構搖搖欲墜。
安陌指著鏽跡斑斑的鋼筋骨架:“我要在這裏,建起全城最浪漫的空中花園!”
唐棠看著他,滿眼崇拜:“安陌,你真有想法!”
“臨川。”
唐棠轉向我,遞給我一個布包:“這是安陌給你準備的工具。”
我打開布包,裏麵隻有一把刻度模糊的鋼卷尺,以及一塊邊緣開裂的繪圖板。
“這些東西測量誤差大,現代測繪儀器呢?”
安陌虛弱的柔聲解釋:“我想用最傳統的方式來表達對這個項目的敬意。你不是最擅長測繪的嗎?正好可以給項目組的新人做個示範。”
“而且項目剛起步,預算緊張,我們先克服一下,你就先從頂樓測起吧。”
他衝我揚了揚唇角:“師弟,我相信你。”
我捏緊了手中的卷尺,一步一步走向樓頂。
酷暑時節,爛尾樓頂沒有任何遮擋,水泥地麵被曬得滾燙。
汗水模糊了我的雙眼,順著臉頰滴落在鋼管上瞬間蒸發。
腳手架是用劣質材料隨意紮成,踩上去吱呀作響,仿佛下一秒就會散架。
“這裏沒有任何安全措施。”
我抬起頭,聲音平靜:“如果我掉下去,你們的天空花園,就真的隻能存在於天空了。”
唐棠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知道了,我會叫人加固一下,再送些護具上來。”
這是她難得的“妥協”,盡管聽不出絲毫關心。
就在這時,安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捂著胸口,臉色蒼白。
唐棠臉上瞬間布滿了焦急和心疼:“你怎麼了?是不是中暑了?我馬上叫人送冰水和醫生上來!”
她手忙腳亂地從包裏翻出一方精致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替安陌擦拭額角的汗珠。
安陌虛弱地擺了擺手:“棠棠,我沒事,就是看到師弟現在這樣,我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殘廢之後,為了活下去,我接過比這更危險的項目。”
“那種地方,別說像樣的腳手架了,連塊結實的木板都難找。安全繩?嗬,更是天方夜譚。”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顫抖:“工頭說,愛幹不幹,有的是人搶著做。”
他看向唐棠,眼神裏充滿了對她的依賴和委屈:“我真的很羨慕師弟,能得到棠棠這麼周全的照顧......”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刻刀深深剜在唐棠心上。
“江臨川!你聽到了嗎?!安陌受過的那些苦,你也得給我一樣一樣地嘗!不!要加倍地嘗!這樣你才能體會到他當年萬分之一的絕望和無助!”
安陌適時地抬起手,指向爛尾樓頂邊緣的水泥板。
邊緣犬牙交錯,幾根鏽蝕的鋼筋顫巍巍的連接著,仿佛下一秒就能掉落。
“師兄,”安陌的聲音帶著一種病態的興奮:“那裏的預埋鋼筋和結構數據,對天空花園的整體承重計算,至關重要,你先去測量吧。”
惡毒的暗示,昭然若揭。
“聽見沒有?快去!別耽誤了安陌休息。”
似是想到什麼她補充了一句:“對了,安全設施就免了。安陌當年可沒有那些東西。”
沒有腳手架,沒有任何防護。
腳下是幾十米的高空,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我半跪在裂紋密布的水泥板上艱難測量,汗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唐棠不耐煩的聲音傳來:“這麼點數據,需要這麼久嗎?難道你想在上麵過夜?”
她站在安陌的輪椅旁,一手為他撐著遮陽傘,一手為他舉著小風扇:“安陌,你別急,小心身體。他慢點就慢點,隻要能拿到數據就行。”
“啊!”
視線被遮擋,我失聲驚呼,失重的瞬間,憑著本能死死抓住了一根橫向的鋼管!
手掌被粗糙的鐵鏽磨得生疼,整個人懸在半空之中,隻要一鬆手,便會粉身碎骨。
我驚魂未定,大口喘著氣。
不遠處,唐棠正細心地為安陌擦拭額角的汗珠,柔聲細語地問他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安陌則享受著她的照顧,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我,毫不在意。
“臨川,你小心點啊。”
安陌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帶著一絲假惺惺的關切:“別磕著碰著,耽誤了我的項目進度就不好了。”
唐棠甚至連頭都沒回,隻是略帶不耐地皺了皺眉:“江臨川,你能不能穩重點?別一驚一乍的,嚇到安陌了!”
掏心掏肺愛著的女人,在我命懸一線的時候,卻擔心會不會嚇到另一個男人。
他們卿卿我我,仿佛我經曆的生死一線,不過是一場助興表演。
我費盡力氣爬回腳手架,手上的傷口還在滲血。
傷口與汗水互相滲透,卻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