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戩、普渡、白澤、九嬰與流火相抗多時,雖一時阻住了流火的去勢,卻是隻能以法力阻遏,全無熄滅它的辦法。
然而,法力有用竭的時候,流火卻是無窮無盡,且勢頭越被阻遏,後續的力道就越強。
這樣一來,一方是越來越弱,另一方卻是越來越強,雙方相抗多時,卻聽一聲厲吼,距離流火最近的白澤,神力難以為繼,被流火一衝,內外齊燃,散為飛煙,被烈焰蒸騰之力,頂上雲霄,靈魂不滅,飛煙中灑下數道魂力,罩住金戩眾人。
白澤即亡,金戩三人失去一個強助,九嬰第一個支撐不住,轉瞬間已有四隻頭顱散為飛灰!
金戩長歎一聲:“元獸,天神,二位快快抽身保命去吧,凡塵罹難,金戩之過也,該當與塵世同亡!
九嬰長鳴不去。
普渡說道:“凡間即滅,凡間生靈豈有幸理?”
金戩道:“天神已入仙班,何必在這裏枉自送掉性命!還是快回天庭,保住有用之軀要緊!”
普渡卻道:“你說錯了,對凡間生靈來講,真正的有用之軀,不是老夫,而正是你呀!
金戩問道:“天神何意?”
普渡道:“流火肆虐,生路隻有‘沉淪海’,此海不同於凡間其他海域,就連天界也隻能管轄到淺海,淺海以下因為水壓大過尋常海域數千倍,除你之外,還尚未有人神能突破淺海,你之前億萬分身在‘沉淪海’中修煉。熟悉那裏的環境,又有分身之法,為凡間生靈保住一點薪火的重任,非你莫屬!
金戩一怔:“可是,凡間遭受流火這樣的滅頂之災,都是因為金戩而起,金戩豈能棄眾生而獨活?”
普渡雙眉一豎,喝道:“胡說,在種族延續麵前,任何因由都該讓步!
此時,流火之力更加猛烈,一人一仙一獸都有了支持不住的感覺,普渡喝道:“金戩,當機立斷,快快抽身!”金戩不為所動,普渡一抬頭卻見九嬰也在關注這邊動向,顯然元獸也不願眾人覆滅在此。
普渡與九嬰這一個對視,當下二者心中都有了默契。
卻見九嬰伸過一個頭顱,大口一張,竟將金戩一個分身吞入口中,普渡抬手一道白光飛出如刀般向著那隻頭顱斬落。
白光斬斷九嬰一首,巨力帶著那隻頭顱,飛快的向著沉淪海下沉去。
普渡吼道:“金戩,珍重!”
轟然的一聲,流火突破道祖元獸的防衛,迅速爆散開來,普渡與九嬰的身影,瞬間吞沒在流火之中。
一聲長嘯,衝天而起,自九天之上盤桓,仿佛控訴天界暴行,然天界之主,怎會在乎下界區區一頭元獸,長嘯之聲,壯懷無托,直落下沉淪海。
而在沉淪海下,普渡無邊法力,將銜著金戩的那顆頭顱隻打下沉淪海下三萬丈,已到淺海與中海的交界之處,九嬰已死,那顆頭顱已失去獸力保護,承受不住這股水壓,轟然爆碎。
而金戩一時未能明了身在何處,九嬰頭顱一碎,水壓透身而來,金戩心中念頭方轉的一轉,巨大的壓逼之力,已經迅速啃齧進他的周身百骸,瞬間將他撕裂。
而此時,金戩的護體分身法力卻也被自動激發了出來,砰的一聲,九尺之軀,散為千千萬萬個血紅色的浮遊,立時被水底巨大的壓力,衝回海麵上。
便如一朵巨大的紅花霎那間盛開在大半個沉淪海麵上,剛一露頭,登時又被流火燒毀大半,浮遊立時潛遊下去,正在惶惶無計可施,卻見一蓬沙霧,自海底衝霄而上,如星鬥遍布海麵,又各自放出一道金光相連,如羅網般兜住那流火。
流火被這羅網一兜,竟一時燒不下來。
一眾浮遊向水下望去,卻見三個妙齡少女站在距自己不遠處的水下,望著這邊正在交談。
內中一個身穿不知是何材質織就的絳色長裙,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看上去最是年輕的說道:“姐姐,我看這火燒的頗有意思,反正怎麼也燒不到咱們‘海晶宮’去,樂的看個奇景,姐姐卻為什麼又用‘周天星鬥海相大陣’去把它逼回去?”
另一個身穿粉色紗裙,眉間含有一股冷媚之色,看上去年紀比上一個稍大的說道:“我倒覺得星兒這話說的在理兒,沉淪海廣闊無邊,這麼一溜火兒,對整個沉淪海來說不過是一點小小火星兒,最多也就在淺海燒一陣子,中海都未必燒的到,更莫說是咱們所在的海底。”
另一個身穿白色長裙,上麵閃著晶瑩水光,麵色清冷如月,卻自眼神中透出一股溫柔來的少女,看上去最是持重,此刻她語帶薄嗔:“你們兩個這是說的什麼話,怎不聞‘唇亡而齒寒’?這一次燒了淺海,下一次就燒到中海,再下一次燒到深海,再來豈不就是海底了?雖說不過螢火之光,卻也不許它殘害淺海生靈!
金戩聽得驚心動魄,想著“七魘流火”何等霸道,第九重天以下連同整個凡間,盡為所滅,火勢幾乎蔓延整個凡間大地。然而此火在這幾人眼中看來,竟不過是“一溜兒火”,與整個“沉淪海”比起來,更也隻是一點“小小火星”區區“螢火之光”,由此看來,沉淪海之廣闊,竟比天界還要大出不知凡幾!當年,自己於此處修煉之時,所經曆之處怕也隻是它的冰山一角吧!
正想著,卻聽頭上忽來“嗖”的一聲,抬頭看時,卻見那流火,突地在海麵上打了個旋子,飛也似的自海麵上躥回天上去了,想是那天界之主以為凡間生靈皆已被流火燒死,便叫天將把那流火收了回去。
金戩心中鬆了一口氣,正要將那三個少女看個仔細,卻聽水下喝出一聲:“疾!”
隻見金光閃個不住,那“周天星鬥海相大陣”重新化為一攏薄沙,飛回那個持重的少女手中,少女接在手裏,那個年紀最小的把腦袋湊上去,一看之下,失聲喊道:“呀,姐姐太不心疼自家寶貝,看看那火把咱們的陣圖燒成了這個樣子!
那個持重的少女語氣中也帶著幾分惋惜:“沒想到,那流火居然那樣霸道,連‘周天星鬥海相大陣’都燒成了這個樣子!等回去怕要好好祭煉修補一番了!”
三人說著,一路向海底遊去。
金戩想到還沒謝過相救大恩,連忙想到要將分身合一,追上去致謝,不料九嬰所唅的這個軀體本身就不是金戩本尊,方才被深海水壓一擊,雖然分身法術及時發生效用,卻也身受重傷,一時竟難以回複原來法身。
眼看三人說說笑笑,漸漸遠去,最後終於連人影也看不見了。金戩隻能借所化生的千千萬萬浮遊之口,發出千萬聲長歎,然而這千萬聲小小浮遊的長歎又有誰能聽到呢?
身體化為浮遊也沒有什麼,之前金戩在沉淪海下修煉的時候,便是借由沉淪海的水壓,讓自己的身體被分裂成千千萬萬的浮遊,然後由每一個浮遊開始修煉,那個時候,尚不知道沉淪海竟有如此深廣,現在想來,當年修煉時想必連淺海都沒遊出去過,現在重回浮遊之體,也知曉了沉淪海比想像中的更加浩瀚無垠,便正該從頭開始,修煉更高的法力,倒不必耿耿於懷,徒勞傷悲!
此刻久久縈繞金戩心頭不去,令他備受煎熬的,是普渡天神、白澤妖王、九嬰元獸還有那千千萬萬跟隨自己反叛天界的部下朋友義士,這些人盡喪於“七魘流火”之下,而自己——叛軍的發起者、魁首,卻逃到這裏,苟且偷生,如何能夠心安?
金戩宅心仁厚,思慮間總將凡間所受流火的荼毒歸咎於自己。卻不想這種想法竟無意間,引動了潛藏在他自己意識之中的流火熱力,金戩於七覺中的“意”之一覺最是強盛,幾次因為心海翻騰而被七魘流火趁虛而入,仗著分身妙術,保住性命,然而分身千萬,意識卻隻有一,所以,金戩雖不至於被流火燒的灰飛煙滅,意識卻已受其害。
雖然如此,金戩若能平心靜氣,潛心修煉,也未必不可逼出流火熱力,但摯友亡故,部下、同道死傷已盡,整個凡間生靈因自己而滅,如此境況,心如何能平,氣如何能靜?
意識一亂,流火殘留在其中的熱浪,便被激發了起來,慢慢的侵蝕著金戩的意識。
再加上,流火燒死了淺海一帶大量的鱗介,屍體浸泡在海水中,時日一久,屍體腐爛生毒,流毒波及大半個淺海,殃及海中無數生靈。
金戩雖有萬千分身,但區區浮遊之身,生命力十分脆弱,在流毒的侵害之下,萬千分身不斷消亡,最後隻剩其一,且因為流火餘力對意識的侵害蠶食,他漸漸忘記自己從何處而來,往何處而去。
隨著時光流逝,金戩竟全然變成了一點浮遊,漂浮在茫茫無際的沉淪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