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友楊明帶回一隻灰白色的狼幼崽,還騙我們說這是一隻小狗。
我告訴他,工廠宿舍不讓養寵物,而且誰知道野生動物身上有沒有寄生蟲跟病毒,勸他把“狗”送走。
誰知這小東西能聽懂人話,而且從此記恨上了我。
從那天起,每天早上醒來,我眼前都是一片被用過的衛生巾,鞋裏總是濕乎乎的一股子尿騷味。
直到那天我弟弟來工廠找我,那畜生趁我去車間的工夫,把他腳趾咬斷了一根。
我氣得抄起扳手就要打死它。
楊明死死抱住我的腰,讓那畜生趁機逃了。
五年後,我高升去了市裏的總廠。
高興地回村裏,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裏人。
不料推開院門的瞬間,一股腥臭撲麵而來。
院子裏,十幾雙泛著幽光的眼睛盯著我。
領頭的正是那隻已經長大的狼崽子。
我爸媽和弟弟已經被這群畜生分食,四肢血淋淋散落一地。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頭狼撲倒在地,成了他們的盤中餐。
再睜眼時,我又回到了工友抱著狼崽回宿舍的那天。
1.
那雙幽綠的狼眼直勾勾地盯著我。
上一世被撕碎的痛感仿佛又鑽進我的每一寸骨頭。
工友楊明抱著那條灰白色的狼崽,賤兮兮地衝我說:
“樹港,你看這小狗崽腿都瘸了,多可憐啊,咱們發發善心,在宿舍養著它吧。”
我看了一下其他室友的臉色。
都是一個村出來的老鄉們,因為畏懼楊明是廠裏主管的親侄子,都縮在床鋪上一言不發,用眼神瘋狂暗示我快管管這事。
我盯著楊明那張得意的臉,心裏發冷。
這哪是什麼發善心,分明是來惡心我的。
他明明知道我小時候跟爺爺進山被狼追咬過,最怕的動物就是狼。
楊明又湊近了些:
“港子,你覺得咋樣?”
我扯了扯嘴角:
“行啊,挺好的,正好我用它來克服一下童年陰影。”
說完我還摸了摸小狼崽的頭。
見我這麼做,楊明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其他人異口同聲喊著:
“樹港!”
我知道,他們是指望我這個宿舍長來拒絕楊明。
前世,我也的確這麼做了。
誰知道野狼有沒有狂犬病。
更何況工廠宿舍明令禁止養任何寵物。
要是哪天咬傷了人,我們這些住在一起的都得擔責任。
可自從我考上技校,靠本事進廠當了技術骨幹後,楊明就一直看我不順眼。
我不讓養,他偏要在床底給那畜生搭窩。
我實在忍不了,隻好去找車間主任說理。
主任罵了他一頓,他才不情不願地把狼崽弄走。
我還以為他會把小狼送去流浪動物收容站。
結果他隻把小狼放在了廠區後麵的小樹林裏,每天還偷偷帶著食堂剩飯去喂。
有次我下夜班撞見他,聽見他跟那畜生說:
“都怪那個陳樹港裝模作樣,害得主任讓我把你送出來,現在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
這話說得我都想笑。
楊明家分明就在隔壁村,又不是遠在天邊。
要真想養,送回家不就得了。
我懶得跟這個性格扭曲的工友計較。
但誰能想到那畜生智商還挺高。
被楊明這麼一挑唆,對我懷恨在心。
從那以後,我枕頭底下總能翻出些惡心玩意。
有時是帶血的衛生巾,有時是血淋淋的半截蛇,到後來,他甚至還會在我床上拉屎撒尿。
我找過保安,可那畜生太狡猾,根本抓不著。
能找到它的隻有楊明,他卻一直裝聾作啞。
還在工廠裏麵造謠說我這個技術骨幹仗勢欺人,冤枉他的“小可愛”,沒證據就亂潑臟水。
這種日子熬了大半年。
直到那天我弟弟來廠裏找我,給我帶了些家裏醃的鹹菜。
我換工作服的功夫,就聽見他的慘叫。
衝出去時,弟弟捂著的腳血流不止。
那畜生就蹲在一旁,嘴邊的毛都染紅了,還衝我呲牙。
我眼前一黑,抄起旁邊的扳手就要砸死它。
楊明不知從哪衝出來,死死地抱住我的胳膊。
“你快跑!他要打死你!”
我被他推得一個趔趄。
那畜生一溜煙鑽進了雜草叢。
五年後,小狼崽成了狼王,帶著狼群找到了我家。
想起前世滿地斷指殘骸的嚇人場景,我忍不住渾身發抖。
這一世,誰愛管楊明養狼誰就管去。
我可不想再趟這趟渾水。
2.
見我這麼痛快答應,楊明反倒愣了一下。
“港子,這可不是養兩天就完事,等它腿好了我也要一直養著,你要是不樂意現在就直說,別到後麵又去告我姑父。”
聽到這句話,我故意伸手摸了摸那狼崽的腦袋。
“挺好的,你好好養,長大了應該很威風。”
楊明臉色有點發青。
我沒理他,換上工作服往車間走。
我這會兒正好要去頂替李師傅的夜班,時間差不多了。
剛出門就聽見老鄉老王在後麵小聲嘀咕:
“明子,你要不再想想,咱們宿舍這麼多人住著呢。”
楊明冷著臉:
“樹港這個宿舍長都沒意見,你瞎操什麼心?”
後麵說什麼我沒再聽。
但我清楚,老王肯定不敢跟他頂嘴。
楊明可是廠裏主管的親侄子。
專管工人考核打分的那種。
誰要是得罪了他,這個月的績效就別想要了。
少了績效不說,到年底還可能被裁員。
所以宿舍其他老鄉雖然看不慣他的做派,也隻能憋著氣。
而他最看不上的就是靠實力當上技術骨幹的我。
覺得我是在打他的臉。
正因為這個,他處處跟我作對。
下了夜班,重生的感覺才真實起來。
回到宿舍時,楊明還在開會沒回來。
那狼崽被他隨便扔在個紙皮箱裏,連水都沒給準備。
可憐的畜生蜷在角落,受傷的那條腿腫的幾乎兩倍大。
我剛放下工具包,老王就湊過來:
“樹港,你跟明子說說,讓他趕緊把這玩意弄走吧,每天晚上起夜綠油油的眼睛也太嚇人了。”
我反問他:
“你自己不會說?咱們不是一個村的?”
“我哪敢啊。”
老王搓著手。
“就你跟他從小一塊長大的,又是技術骨幹,說話管用。”
“就因為我跟他打小就認識,我就得得罪他唄?”
我瞥見狼崽睜開了眼,清了清嗓子。
“再說了,這小家夥多可愛呀!還能給咱看門呢!”
老王臉都白了。
“這小東西晚上一直狼嚎,嚴重打擾到我們休息了,你作為宿舍長不該管管嗎?”
我擺擺手。
“我可管不了別人想養啥,你要是不樂意,自己去找廠裏領導說去。”
見我油鹽不進,老王氣得直跺腳,罵罵咧咧地走了。
“你們倆真是一個德性。”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跟楊明一個德性。
倒是老王這個樣子讓我想笑。
明明都是一個村的。
非得讓我去得罪人。
3.
剛才在我麵前耍橫的老王,等楊明回來就跟個啞巴似的,頭都不敢抬。
半夜裏,我還沒睡著,就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
接著是爪子刨紙箱的聲音。
楊明被吵醒了:
“什麼玩意兒?”
“好像是你那小狗在叫喚。”
老王小心翼翼地說,“明子,它是不是餓了?你喂過它沒?”
“我沒喂,我自己剛加完班還沒吃上飯呢,哪顧得上管它。”
話音剛落,狼崽嚎叫了一聲。
楊明頓時火了,抄起床頭的保溫杯就往下砸:
“叫個屁!明天再給你吃的!”
保溫杯砸在箱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不知道是被砸怕了,還是聽懂了楊明的話。
那畜生總算消停了。
沒一會兒,宿舍裏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上一世,楊明見我害怕狼崽,把它當寶貝似的伺候。
跟小時候對他養的那條土狗一樣,每天用剩飯喂它,給它上藥,甚至連睡覺都要摟著它一起睡。
現在倒好,連口水都懶得給。
莫非是因為我這次沒表現出害怕,他覺得這招不管用了,就不稀罕了?
接下來幾天更印證了我的猜測。
說要給狼崽找吃的楊明,跟失憶似的,早出晚歸。
偶爾瞟一眼箱子,就算盡了責任。
狼崽本來就傷得不輕,再加上餓著渴著。
沒幾天,傷口都開始化膿,整個身子瘦得皮包骨。
我以為它就這麼完了,誰知那天夜裏卻聽見動靜。
那畜生像是回光返照,在箱子裏折騰個不停,眼神陰森地盯著我們幾個。
狼這畜生跟狗可不一樣,它睚眥必報。
我琢磨了一下,趁著休班去鎮上買了點消炎藥,又從食堂要了些剩菜剩飯。
回來後,我小心翼翼給它清理傷口。
狼崽一開始齜牙咧嘴,死活不讓我碰。
我壓低聲音。
“別怕,我幫你處理處理,很快就能好了。”
它安靜下來,任我擺弄。
處理完傷口,我把剩飯倒給它。
那畜生聞了聞,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看來是餓狠了。
從那以後,我每天都給它帶點吃的。
後來看它在紙箱裏可憐,我托鎮上的獸醫帶了鐵籠子和狗窩回來。
見我對狼崽越來越上心,楊明反倒不管了,甚至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不過就算這樣,他也沒提過要把畜生送走的事。
我尋思著等它傷好了,就送去林業局,讓他們放生到深山裏。
誰知道三天後,楊明卻突然翻臉了。
4.
那天我剛下夜班,就接到了車間主任的電話。
匆匆跑回宿舍,隻見車間主任和一個廠領導站在一起。
其他工友擠在一起,臉色發白。
楊明衝我露出個陰險的笑。
我還沒開口。
廠領導就直接發問。
“陳樹港,聽說你在宿舍養狼崽?”
我搖頭。
“不是我養的,是楊明撿回來的。”
楊明立馬跳出來。
“陳樹港,你可不能血口噴人,那是你養的狼崽。”
廠領導拍案而起。
“你怎麼回事?在宿舍養狼這種危險動物,工友們都投訴到安監處了。你知不知道要是出了事,整個廠都要擔責任!虧你還擔任了宿舍長,就是這麼管理宿舍的?”
這時我才明白,原來是安全檢查組看到了狼崽,嚇得不輕,直接捅到了上麵。
我瞥了楊明一眼,心裏冷笑。
咱們廠這麼大,安全組怎麼偏偏查到我們宿舍來了?
肯定是這小子打了招呼,現在外麵工友們都議論紛紛,估計也是他搞的鬼。
楊明這會兒更來勁了。
“陳樹港,我早就提醒過你了,養這種狼容易出事,你非不聽。”
我冷著臉。
“明明是你撿回來的,跟我有什麼關係?領導,你們問問宿舍裏其他人就知道了。”
我覺得跟老王他們平時關係還不錯,應該會說句公道話。
誰知老王低著頭,聲音發抖。
“我們...我們也不清楚,就看陳樹港天天喂它...”
“老王,你他娘的還有沒有良心!”
我氣得眼前發黑,死死盯著這幫軟骨頭。
廠領導拍著桌子。
“你這人怎麼回事?做錯事不認,還威脅同事?不要以為你是總公司派下來的技術骨幹就能為所欲為。”
“這種人留不得,必須嚴肅處理!按規定,這事兒得記大過。”
記大過!
我在公司辛辛苦苦付出,好不容易才熬到評高級工程師職稱,要是記了大過就全完了。
車間主任趕緊打圓場。
“領導,要不再考慮考慮,興許這裏頭有什麼誤會...”
“主任,您這也太偏心了。”
楊明插嘴。
“就因為他是技術骨幹,就能無視廠規嗎?這不是縱容他嗎?”
主任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也不敢再為我辯解。
廠領導也點頭。
“處理,必須處理!這種不遵守規章的人,評什麼高級工程師?”
楊明越發得意,眼睛都笑眯了。
我深吸一口氣。
“這狼崽真不是我...”
“陳樹港,這人證物證俱在了,你就別想著狡辯了。”
我盯著楊明,冷冷道。
“我有證據能證明,這狼崽子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