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手與鋼琴
原來他們遇上了個強勁的對手來打擂台了。這就是天有不測風雲啊。楊沫他們公司代理的“橘戀”飲料宣傳期剛過了兩個月不到,市場反響雖然沒有很熱烈倒也算不錯了。
首期推廣主要是贈飲,讓大家知道有這麼個新東西出來了就夠了。因為廣告宣傳這東西是長期累積人品的活,宣傳活動就得一波接著一波的輪番轟炸才能最終在造成廣大消費者審美疲勞之後促使他們的被動接受。
也隻有這樣才能達到一個深入到消費者潛意識裏的深刻印象,所以為了達到這個效果,楊沫這班公關代理們就算不擇手段也在所不辭。
可不成想就在這條推廣效果曲線穩步進入上升期之時,半路殺出個競爭對手來。
一個國外大品牌的飲料公司旗下推出新產品“妙緣”果味茶飲料鑼鼓喧天地橫空出世,於是好不容易聚焦起來的市場關注度瞬間就被砍了一半。
這還了得?“橘戀”是果味乳飲料,和“妙緣”的果味茶飲料理念上如出一轍。更何況比起人家跨國大公司的堅實背景,謝林森的這家“戴維斯”公司雖然起了個洋氣十足的名字,卻始終難以擺脫土生土長的民營企業的印象。國人崇洋媚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這個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競爭對手,不僅對謝林森的公司是個巨大打擊,對楊沫他們公司來說也是個晴天霹靂。
畢竟當初他們美仁公司這等獨門小戶敢膽大包天地接“橘戀”的推廣已經是硬吞了塊嚼不爛的生肉,包票大話什麼的沒少說,雖然做到現在效果還可以,可其實楊沫他們心裏都很清楚,這個局麵已經是嚴重超負荷運轉導致公司人人都力不從心了。
現在麵對這麼一個資金和實力都屬於航母等級的對手,如果敗了,也基本上就是斷了美仁公關公司今後的活路了。
“打聽到妙緣的推廣包給哪家廣告公司了嗎?”楊沫神色凝重地問。
“該不會是五維吧?”陳鬆也皺起眉。
“就是五維,咱們有一場持久戰要打了。”王大帥眼神裏透著些許視死如歸的氣魄。
五維廣告公司是S城最大的一間廣告公司,身為龍頭老大毫不謙讓地占盡了各種地利人和。
那裏麵人才濟濟,各個都是霸氣外露的狠角色。楊沫和陳鬆這種都是當年大學畢業第一個跑去麵試五維廣告結果被秒刷的失敗者,最終不得誌才輾轉流落到美仁這等小公司,辛辛苦苦地拚著命和其他小公司爭奪著五維看不上眼的零散小場子勉強過活。
要和那個比三維還多兩維的大象打擂台,楊沫他們這群小螻蟻可是連想都沒敢想過的。
以大欺小,弱肉強食,這個社會注定是不公平的。
“大帥,咱們怎麼辦啊?必須得想個辦法要不然肯定得被他們擠兌死!”陳鬆滿眼焦慮溢了出來。
“這回可真是不好辦了。他們一出馬,好的時段場地什麼的肯定都訂不到了。咱們隻能挑他們不在的空檔,隻怕新天地那個會場是保不住了。”楊沫想起那天辛辛苦苦磨破嘴皮子才談好的地方,心裏一陣堵得慌。
“確實不好辦。和他們硬碰硬是肯定不行了,咱們隻能想別的辦法旁敲側擊。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需要和戴維斯那邊的人聯係一下,估計他們也被這個消息驚到了。咱們得好好就今後的合作再談一談,如果他們能追加一些經費就最好了。”王大帥的眼神落在楊沫身上。
“好,我下午就去一趟戴維斯,把大致的事情和他們溝通一下,讓他們安心。然後咱們得盡快拿出一個解決對策來,再和他們正式麵談一次。”楊沫義無反顧地說。
這等時刻,就算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她也還是會主動提出去謝林森的公司的。這是工作需要,她要做的也就是公事公辦。這還是她從老家回來之後第一次踏足謝林森的公司。
不過公事辦完了,也還是免不了會辦點私事的。和戴維斯的營銷部人員討論了一下午,他們也還算是夠沉著的,互相研究也總算理出一些頭緒。楊沫走出那間會議室的時候,夕陽已經悄悄地爬進了巨大的玻璃窗。
談了一下午正事,楊沫的腦子十分清醒並冷靜。於是也不再有那麼多不清不楚的顧慮了,直接掏出手機打給了小周。
小周說還有半個小時就能下班要她在樓下的咖啡廳等他一起吃飯,她也樂嗬嗬地答應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做一個溫柔嫻淑的女人很久了。
這棟處於市中心的大廈和其他建得太高而多餘的建築一樣,都免不了被多元化的命運。
雖然是寫字樓為主,可樓下幾層還是堆了幾家飯店咖啡廳以及一些小商鋪的。
盡管那飯店建得太高檔又不接地氣成了無人問津的奢侈點綴,咖啡廳生意倒還是蠻紅火的。
總有那麼一群忙裏偷閑追求小資風情的白領趁主管不注意偷著溜下樓來坐在茶色落地窗前的位置上,端一杯藍山或者摩卡故作凝視沉思狀發發呆的。
這對於他們來說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無限享受,雖然背後藏著極有可能被發現之後炒魷魚的惴惴不安。
不過對於楊沫來說,花三十幾塊錢坐在這麼個昏暗的地方發呆,除了會讓她雞皮疙瘩掉一地之外不會有任何享受可言。於是當服務生問她想要點什麼咖啡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開口要了一杯白水。
可是水也是要錢的。於是一邊痛心疾首地品嘗著那杯所謂的某國外高海拔雪山流下來的高級洋礦泉水,一邊悔恨著剛剛怎麼就心血來潮答應小周來這個咖啡廳等了呢。明明隔一條街就有一個麥當勞,兩塊錢買一個甜筒坐著就足夠了的。
正坐得渾身不自在,忽然一陣悠揚的鋼琴聲響起,楊沫頓了一下順著琴音方向看過去。原來這咖啡廳裏還放著一架鋼琴!果然是下了血本的啊,怪不得一杯白水都這麼貴。
彈鋼琴的是一個女人,很美很美的女人。在承認有比自己美的女人這一點上,楊沫一向誠實坦然。
並且本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心態,她還沒少和陳鬆一起探討過美女這個話題。
眼前這個美女,雖然光線很暗看不清楚,可穿著打扮加上尊貴的氣質已經足夠證明此女隻應天上有了。
打小就羨慕電視裏會彈鋼琴的人,以至於這麼多年來在楊沫的腦子裏,鋼琴兩個字就是高貴典雅的象征。
她甚至在當年打工最辛苦的時候,還曾以將來賺夠了錢讓自己的小孩學鋼琴為目標勉勵過自己。人總是這樣,自己身上實現不了的願望都免不了地要全部寄予下一代。
於是眼前這一幕似幻似真的美景伴著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琴聲讓楊沫徹底陶醉得入了迷。會彈鋼琴已經很了不起了,還這麼高貴有氣質,她都恨不得如果自己是男生立馬衝上前去搭訕了。
這女人要是被哪個男人娶了,就算擺在家裏供著都是福氣。楊沫這麼想著,忽然眼前一個熟悉的人影擋住了視線。下一刻,她看清了那個人,恨不得立即挖個地洞鑽進去!
“林森,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那女人停下手中的琴鍵笑盈盈地問,聲音也是那麼清脆婉轉的。
“嗯,差不多忙完了,就正好和小周一起下來了。”謝林森的語氣滿滿的寵溺。
小周!楊沫猛地抬起頭,正見到一臉陽光的小周向她走過來。
“小沫,等急了吧?”小周憨憨地問。
感覺到那邊的兩道視線即刻射向自己,楊沫呼吸都靜止了,這次是連地洞都救不了她了。
相形見絀這個詞其實大多數時候都是用來自謙的,說白了人們就是為了主動說出這個詞之後能得到對方的慷慨安慰,以求自信的微妙權衡。
可眼下這個情形,楊沫同學卻是發自內心地體會到了相形見絀的真諦。醜小鴨與天鵝到底還是同類,她與孟憐伶站在一起真的就隻有人鬼殊途了。
她覺得自己被小周這麼一叫名字,雙頰騰地一下就開始發燙地吱吱冒氣了。然後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了,張著大嘴舌頭卻打結,結果半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長到二十幾歲了,楊沫頭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失敗透頂,一文不值。
孟憐伶和謝林森挽著手臂走了過來,那麼和諧。所以說人靠衣裝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與什麼人為伍。
謝林森那張大眾臉明明普通得不行,就算穿得高檔些也沒什麼看點。
可現在手臂上挽著這麼一個天仙下凡的美女,頓時就把他的氣質也給烘托得高貴起來。隻要娶了美女,就算是野獸也能變王子。
鬼使神差地,楊沫眼前忽然浮現出那個紅色本本上的雙人照。原本在她記憶裏一直是模糊不清的畫麵,畢竟才四十八小時就被換了下去的,現在卻變得清楚了。
照片上的她穿著大一剛開學時候買的紅色外套,很土的那種地攤貨,因為領證前一晚母親特意叮囑過的,結婚證要穿紅色才喜氣,就特意翻了出來,有些皺了還借了樓管阿姨的電熨鬥燙了燙平。
而他呢,穿的是件西裝,也是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就很普通的一件黑西裝。那時候她還偷偷想過,有錢人家的少爺也不過如此嘛。
現在看來,絕對是當時有眼無珠了。那張結婚照被她那件紅衣服一攪和,也整個土得要命。不過那時候她也不怎麼在意,結婚證上的照片而已,又不是婚紗照。她還曾經期待過婚紗照的。
忽然悔恨起來。謝林森,是我對不起你,用我這個土掉渣的氣質拖累了你,也不怪那時候你立刻就不要我了。
而現在,謝林森穿的也還是一件黑色西裝,樣子也還是很普通。連領帶都沒打,白襯衫領口那麼隨意地敞著。
他身邊的女人,那麼美麗的,也還是穿了件紅色的衣服。領口一圈水鑽閃亮亮的,多美的紅色連衣裙。
這個畫麵如果拍個照,就算不是結婚證上的照片也會讓人羨慕不已的。
啊,那個裙子!楊沫忽然想起來了,那就是那家商場的高級專賣店裏所謂歐洲頂級設計大師的作品。真好看,果然真品就是不一樣。
楊沫看看自己,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她今天沒有穿那件山寨貨。普通的T恤牛仔褲加上西裝外套,雖然都是廉價的打折貨,可起碼應該挑不出什麼毛病的。隻是普通而已,普通又不是過錯。
也許是內心波瀾壯闊得太嚴重,楊沫整個人又陷入了無我境地的冥想之中。以至於孟憐伶熱情地向她打了兩聲招呼,她才猛然驚覺,然後尷尬地傻笑著,“你好,你好,我是楊沫!”
小周察覺到了楊沫的尷尬,急忙救場說:“嗬嗬,小沫,這就是孟小姐。不好意思啊,孟小姐,小沫可能是太累了有點晃神,她平時不這樣,一點都不認生的。”
這個救場實在太沒技術含量,以至於令楊沫的尷尬有增無減。
“楊小姐,好久不見了。”對麵謝林森開口,神態自若的樣子讓楊沫更加想要撞牆。
“嗬嗬,是啊是啊。謝總您是大忙人,哪能隨便見得到呢?”一句話說完,所有新仇舊恨都覺醒了。楊沫女俠瞬間在絕望的山穀中吃到升級蘑菇,戰鬥力直線上升百分之兩百。
謝林森頓了一下,眼睛裏放出深邃的光。太深了,楊沫又一次看不懂。
“今天真巧,我和楊小姐都在這等你們,你們還是一起出現來找我們。”孟憐伶眨著眼睛溫婉地笑道。
“可不是巧嗎?我剛剛坐在這聽著你彈鋼琴的時候就在想,這麼個氣質大美女又會彈鋼琴,誰娶到家裏真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結果一轉眼,謝總就出現了。敢情這麼個大便宜,就真的讓謝總給占了啊!”楊沫嗬嗬地笑著說。
孟憐伶纖巧的手指輕捂著嘴咯咯地笑著,那個動作的嫵媚程度絕對是戰神級別的。這就是大家閨秀啊,這動作誰敢換上個一般人來做下試試,楊沫肯定惡心得早飯中飯都吐光光。
謝林森臉上卻沒多少笑意,眼睛很直地盯著楊沫,楊沫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誇你的女人,你還不高興了?蹬鼻子上臉也不帶這樣的。
小周倒是笑得最自然的那個,拉起楊沫的手對著對麵兩人說道:“謝總,孟小姐,我們就不打擾二位約會了。楊沫等了我半天,肚子肯定餓了,我帶她吃飯去了啊!”
說完拉起楊沫就要轉身離開。楊沫心生感激,於是做足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任由他拉著手。
“等一下!”謝林森忽然叫住二人,“要不然,我們請你們兩個吃飯吧!”他的語氣就是在下命令。
楊沫和小周兩人站住,回頭,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