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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苦味與差距

整整一杯葡萄柚汁下肚,楊沫由內而外地變成了苦菜花。連呼吸都打著顫,仿佛被那苦味浸透了似的。可她仍舊是一聲不響地喝下去了,微皺著眉,盡量不露出異樣地喝下去。她已經不想再進一步丟人現眼了。

孟憐伶眨著驚異的大眼睛,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地好似兩隻振翅欲飛的小蝴蝶。那神情是多少有些尷尬的,可又是既有涵養地關切著。楊沫隻是低下頭不看她。

她不想看的人當然不止孟小姐一個。這副德行,就和在賈寶玉床上小便的劉姥姥一樣,就這麼被謝林森看到了,旁邊還坐著個弱柳扶風的孟妹妹。他心裏肯定是在笑話她的,肯定憋笑憋得很難受。

恨得牙齒咯咯作響,都是自作自受啊!明明不懂還非裝上等人點什麼葡萄柚汁。她可真是想不通了,這種苦得跟毒藥似的東西究竟哪裏好喝?有錢人就是會花錢找罪受。

還好有小周在,一直很貼心地幫她撫著背。可她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隻能繼續低著頭,心裏有愧似的,打圓場的功力全不見了。

腦子裏的火被這苦水一澆,竟也冷靜了不少,可人卻已經沒了力氣。就像經曆了重大天災後的難民,既不願回顧那災難的痛苦經過,也沒心情歡慶劫後餘生的幸運。隻是那麼呆著,連對人生的慨歎都省了。

楊沫就這樣在沉默中悶悶地吃著盤中的牛排,於是整個餐桌都籠罩著一股刻意的若無其事的氣氛。孟憐伶依舊涵養極好地優雅地吃著食物,也不時輕聲地與身邊的謝林森耳語幾句。

謝林森聽著卻好似也不在意,倒是偶爾和小周講兩句工作上的閑話。小周應著,一邊時常關切地看向楊沫。楊沫隻是繼續默默低著頭。

終於吃完了那塊六分熟的牛肉,楊沫如蒙大赦,重重地鬆了口氣。一抬頭,正對上謝林森的目光,隻是短暫的交錯,兩人便即刻不約而同地轉過頭。

謝林森拿了張黑色的卡遞給服務生,手勢嫻熟隨意。楊沫的心卻莫名抽了一下,那張卡她記得。他給她買衣服給家裏買補品時候刷的就是它,她原來還記得。

分別的時候孟憐伶從包裏掏出一張名片,很熱情地遞給楊沫,微笑著說常聯係。楊沫笑著接過,看了一眼,放進口袋。沒有回贈自己的名片,隻是打趣著說要找她可以問小周。小周笑得憨憨的,眉眼彎彎。

那兩人的寶馬絕塵而去,楊沫和小周坐地鐵各回各家。小周本是堅持要送她回去的,可她很堅持地說一東一西隔得太遠了沒必要。確實遠,楊沫住鬆江路是市中心,小周住的地方卻接近城郊,若他送她回去,極有可能趕不上最後一班地鐵。

“小沫,等我再攢些錢就買輛車,到時候就不用為咱倆住得遠煩心了。”小周眼裏帶著一絲愧疚,表著決心。

“買車幹嗎啊?費油費錢不環保。你有那錢倒不如搬得近些,現在你租的那房子每天上班也太遠了,要是你們老總再叫你加個班什麼的,回家多不方便。”楊沫笑著說。

“嗯,可是市中心的房子太貴了,買不起也租不起。我也沒你那麼幸運在鬆江北路找到便宜的房子。”小周無奈道。

楊沫怔了一下,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隻好傻笑。

“小沫,你是不是,不喜歡孟小姐?”小周猶豫著問。

“啊?”楊沫驚了一下。

小周到底還是個伺候人的秘書出身,察言觀色什麼的能不在行嗎?

“其實我能理解,畢竟孟小姐那樣的女人,根本和咱們普通人不在一個Level。就像我再怎麼努力,也都隻能是謝總的跟班一樣。”小周歎著氣。

“是呀,這就是差距,無法逾越的差距。”這話說給小周,也說給自己。

“不過差距已經在那了,就讓它在那唄!咱們隻要快快樂樂地過好普通人的日子不就好了?小沫,你在我心裏是最好的,十個百個千個孟小姐都比不上你!”小周收起抑鬱,苦中作樂。

楊沫心裏一暖,也笑著說:“嗯,周樹彬,你在我心裏也不比謝林森差,你比他帥,比他年輕,比他有未來!”

小周害羞地眨眨眼,一雙黑眸裏閃著火花。

“小沫,咱們會幸福的。人比人氣死人,那咱就不比了。離他們遠遠地,過好咱們自己的小日子。他們那些有錢又漂亮的上等人其實也未必比我們活得開心。”

這話裏多少帶著點憤世的不平情結,可楊沫卻聽得心頭一熱。有時候阿Q精神是必要的精神食糧,尤其在物質生活匱乏的當代草根一族。

離開小周獨自上了地鐵,楊沫還在想著小周的話,眼看著車窗外流光溢彩的廣告牌一個接一個地從眼底掠過,她感覺到了自己在前進,可列車前進的方向卻是一片黑的。

一霎間,她感到了巨大的迷茫。她搞不清楚究竟前進的是自己,還是生活,她有些苦惱甚至遺憾於那些一閃而過的匆匆的流光,兩手空空,不知道自己將去向何方。

但有一點她是確定的,她的生活就像這班地鐵,已經不由自主地朝著一個離謝林森越來越遠的方向急行而去。差距,她與他之間的差距,早已無從計算。

莫名一陣心痛,可馬上又開始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都分手一個多月了,還矯情什麼?又不是沒當過棄婦。

吃了一肚子高級西餐的楊沫剛走下地鐵就覺得胃痛。做了個深呼吸,一邊感慨著自己真是天生賤命,一邊盤算著一會兒到了家再煮碗麵暖暖胃。

她一向不是自虐類型的人,所以更不會虧待自己的胃。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吃好喝好,生活才有力氣繼續。

好在她家裏地鐵站不遠,又一次由衷感激謝家的大恩大德。這個房子,位置優越,舒服溫馨,給她的生活帶來了無限的溫暖與便利,也是多少同齡人窮盡一生的夢想,她很知足。

推開一樓的玻璃大門,又免不了地迅速瞟一眼玻璃中的影子,空空如也。帶著嘲弄的嘴角不自覺地微揚,大步進了電梯,最近總是犯懶地不願爬樓梯。

走到家門口,四下安靜,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清脆動聽。她到家了,她的家。身心俱疲總算得以安生,平靜並淡淡的喜悅。

關上門,把包掛好,脫了高跟鞋,打開客廳的燈。一個男人安靜地坐在沙發上。雙瞳如墨黑,深不見底,將她的精神全部吸了進去。他站起,她後退,卻無路可退。

“你……”一個單音尚未發完,她的唇便被牢牢鎖住。

有淚流下來。

他覺得自己已經瘋了,所以才會破天荒地拒絕孟憐伶的邀請,沒有上她的樓,卻莫名其妙地開了車又來到了這個熟悉的樓下。

他看到那扇窗裏的漆黑,心裏竟然焦急如焚。楊沫還沒有回家,她和小周又去了什麼地方?他知道,今晚她不開心,很不開心,他也一樣。

可他本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隻是一時頭腦發昏般地,私心想要留她在眼前久一點。她那麼一個會耍寶的女人,和她一起吃飯該是多麼歡樂,難得還是他請客。

他不是不知道身邊的孟憐伶對於普通女人來講有多麼大的殺傷力,可他本以為楊沫不會介意。一個成天自稱女俠的豪爽女子會介意比自己美的女人嗎?她見到孟憐伶,竟然會表現得那樣失常,為什麼呢?

她的眼神裏沒有多少自卑,卻是滿滿的恨意。他忽然明白了什麼,卻又變得更糊塗了。

這樣惴惴的心情讓他無法再安靜地留在車上。他不要再遠遠地看著,看她與小周甜蜜的樣子,他要靠近。

於是上了樓,拿出那把一直掛在鑰匙圈上卻隻用過一次的鑰匙,進了她的家。熟悉的味道,不是美女身上名貴香水的脂粉味,也不摻雜任何空氣清新劑一類的化學香味。家常到不能再家常的味道,也不知是什麼混雜出來的,淡淡的,安撫他焦躁的心。

就是這種味道,有時伴著飯菜香,一次又一次地讓他安心,沉淪,一坐就是半小時。

她走到門口的腳步聲讓他心中陡然一顫,還好,是一個人。她走進屋子,有些疲憊地掛好包,脫了鞋子,打開燈。他心中的一團火也隨著那光明的一刻被點燃。

毫不猶豫地上她的唇,這一刻,他是清醒的。卻像個猛獸般瘋狂奪取,恨不得將她整個人吞進肚子。

這個女人,平凡普通市井老土,卻讓他如此發瘋地思念。他恨她離去時的故作瀟灑,他恨她對他的影子熟視無睹,他恨她在他麵前拉著他秘書的手小鳥依人。

有淚留下來。

那淚流到他的唇上,鹹鹹的。他才發覺她的臉已經因為窒息而漲紅,眼睛裏噙著淚,淚光閃閃,閃得他心疼。

鬆開了她的唇,卻不鬆開她的人,依舊抱著,手在她後背輕撫著。“小沫,我想你。”

她好像聽不見,依舊是流淚,身體一抽一抽的,靠在他懷裏,軟綿綿的,沒有重量。

仍是舍不得鬆開懷抱,好像鬆開的那一刻她就會消失一樣,他莫名恐懼著。“小沫,今晚對不起。”

她依舊不回答,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他這才發覺好像不對勁,再一看她的臉,早已慘白得嚇人。

“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胃痛。”她皺著眉,有氣無力。

“我送你去醫院,你堅持一下!”二話不說就將她橫抱起,腳步慌亂。

去了最近的醫院,掛了急診,可還不放心地打電話叫來了老友的張醫生。診斷結果是胃痙攣,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毛病。

“老謝,就這麼點小事大晚上地折騰我過來醫院一趟,你夠狠的!”張逸白不滿地拍著謝林森的後背,又向病房裏正在輸液的楊沫瞄了一眼,滿眼疑惑地問,“這女的誰啊?讓你這麼緊張?”

謝林森歪嘴一笑,躲避著對麵雷達探針一樣的目光,“就一個朋友。”

“朋友?她是你的朋友?還真看不出來。”張逸白狐疑道,“你要不說,就這等級的說你是在大馬路上見義勇為還差不多。”

謝林森瞪了他一眼,“行了,別這麼不留口德。你說說她這個病能治好嗎?”

張逸白笑了,“那還不簡單?別吃什麼難消化的東西就不會犯病了。我剛剛給她做胃鏡,也不知道這女人晚飯吃的什麼山珍海味,胃壁都抽成那樣還不消化。”

謝林森皺起眉,不說話了。六分熟的牛排都吃不了,這女人就是個天生窮命,心裏酸酸地疼。

見他不說話了,張逸白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說:“行了,我回去了。她已經吃了藥又在輸液也沒事了,你要不放心就讓她今晚住院查看。不過我真懷疑你哪根筋不對了,看來是孟憐伶管你太鬆。”

謝林森斜了他一眼,“都說了是朋友。”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強調這句。

“我希望是啊,要不兄弟我可替孟大美人不平。你小子最近品味下降得也太多了,這些日子走場子都沒見你,哥兒幾個都還以為你是終於定了性,要和孟美人修成正果了呢。”

謝林森沒說話,隻是淡淡一笑。現在這種情況,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近病房,楊沫已經醒了。見到謝林森進來,呆滯的目光陡然變得警覺起來。

謝林森在床邊坐下,看著她歎氣道:“原來你說的是真的,牛排都不能吃。”

“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你們有錢人吃的那些太高貴,不是我這種平民百姓消受得起的。”楊沫沒好氣地回答。

謝林森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又變得亮了,口氣也硬了回來。楊沫女俠上身,看樣子是真沒事了。於是鬆了口氣,笑了。

“你不能吃就別吃,誰也沒逼著你非要吃完。”

“浪費這種事情是有錢人的奢侈,我可是有良心的。”楊沫白了他一眼。

哭笑不得,他選擇了笑。“我看你吃得挺香的,葡萄柚汁都喝了一大杯。”

葡萄柚汁。不提還好,一提起這,楊沫的胃裏又開始向上泛起一股苦味。

“那東西難喝死了,簡直是花錢受罪。”

“哈哈,虧你喝得下去!那玩意據說是在美國配超甜芝士蛋糕喝的,你點那個配牛排,太有眼光了。”他笑得更大聲了。

“對,我就是土,我就是俗,沒見過世麵,不懂那些。所以麻煩偉大的謝總,您就行行好放過我們小老百姓吧,下次這種高雅場所跟那位孟小姐兩人享受就好,不要特意拉我們兩個出洋相去給你們當猴耍!”楊沫也提高了音量。

謝林森看著她,目光忽然柔和下來,握起她的手,“對不起,我隻是想多看到你一會兒。”

咻的一下將手抽回,電擊一般地打了個顫,楊沫腦中又浮現出剛剛一進家門那個掠奪式的吻。還來不及想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就犯了胃病,可她的本能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他們早應是背道而馳的路人。

“謝總,今晚我胃病發作的事情請你不要告訴小周,我不想他擔心。這瓶藥快要滴完了,我一會兒自己回家就好,太晚了你就不用留在這了。”她把頭瞥向一邊,沒有看他的眼睛。

“小沫……”

“不要叫我小沫!”

他凝眸,她蹙眉,兩人都沉默。他欲言又止,伸出手去想要再次握住她的手。她又一次躲開,整個身體轉過去背對他,轉身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手背上輸液的針頭,痛得倒吸一口氣。

“我隻是你的前妻而已,我們不是朋友。”她的聲音微顫。

他如遭五雷轟頂,原來,她竟然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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