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停下腳步,轉過頭,眼神冰涼:“不咋樣。豬是我弄死的,憑啥分你一半?三嬸,你好意思張這嘴?”
“上半年我娘快病死,求你們借救命錢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是一家人了?”
“這會兒聞著肉味跑來叫一家人了?你臉呢?”
曹桂香沒料到他敢如此頂撞,立時叉起腰炸了毛:“張成!你咋跟長輩說話的!”
“這麼大個豬你們吃得完?糟蹋了好玩意兒!山上的規矩見者有份你不懂?”
張成火氣也上來了,瞪著她:“吃不完扔了喂狗也不糟蹋!關你屁事!分你一半?你咋那麼大臉?”
這話嗆得曹桂香嘴唇直哆嗦,手指差點戳到張成鼻尖:
“小兔崽子!翻了天了你!敢這麼跟我嚼舌根子!我是你三嬸!吃你口肉是瞧得起你!”
說著竟伸手去抓那捆豬的繩子,死活不讓他走。
周雪性子軟,見鬧得凶了,怕難收場,扯了扯張成袖子,聲音細如蚊呐:
“成......要不......給塊肉吧,省得......省得鬧......”
“不給!”張成斬釘截鐵。
他轉臉盯住曹桂香:“撒手!”
曹桂香也豁出去了,脖子一梗:“喲嗬?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個不客氣法!你動我一個指頭試試!”
張成二話不說,上前一步,一把攥住曹桂香揪著繩子的手腕,猛地往旁邊一搡。
曹桂香腳下打滑,“哎喲”一聲驚叫,整個人重重栽進了旁邊的雪窩子裏。
她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雪裏,先是一懵,旋即拍著大腿嚎啕起來:
“張成!你個天打雷劈沒良心的!敢打你三嬸!你們老張家要倒大黴啊!我回去告訴你三叔,看不扒了你這身皮!”
一邊嚎哭謾罵,一邊在雪裏連蹬帶踹。
“小雜 種,打長輩!你等著!等著!”
張成懶得再看一眼,轉身招呼周雪:“走!”
一家三口拖著沉重的野豬,在曹桂香尖利刺耳的哭罵聲中,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周雪抱著小花跟在後麵,目光悄悄落在張成寬闊起來的背脊上。
那麼重的一頭豬,他拖起來,腳下的步子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穩當。
磨破的棉襖肩頭綻出灰敗的棉絮,隨著他沉穩的腳步一顫一顫。
她第一次覺得,這個熟悉的背影,竟透著一股陌生的踏實。
張成,他......真的不一樣了?
風卷著雪粒子漸小,腳下的積雪被踩得吱吱作響。
張成拖著野豬走在前頭,心裏頭卻像被灶膛裏的火燒著一樣,熱辣辣地盤算著。
紅石溝,這山旮旯裏的窮村子。
靠種點口糧、打點獵物糊口,家家戶戶勒緊褲腰帶熬苦日子。
孩子多的人家,一天一頓稀的也不稀奇。
趕上這三年荒災,更是雪上加霜。
山裏但凡能進肚子的東西,都差不多絕了。
這頭野豬肉,能頂一時,可這日子,得往遠裏瞧。
就在這時,張成突然覺得左手指根一陣刺痛。
他低頭一看,是那枚和周雪的定情銅戒。
粗糙的指環竟在雪光下隱泛出一層微弱的光暈!
張成心頭一跳,鬼使神差般,食指碰了上去。
嗡!
一股奇異的力量瞬間抽離了他的意識。
眼前景象驟然變幻!
他竟置身於一片蒼茫無際的原始山林之中。
空氣清新得帶著草木的甜香,四周滿是不知名的鳥語蟲鳴。
他甚至能看到不遠處豐茂的草叢裏,有野雞的尾羽閃過,有肥碩的野兔蹦跳!
張成驚愕地探查,赫然發現,這無垠的山林、蜿蜒的溪流、肥沃的土地、豐饒的飛禽走獸......竟都歸屬於他的一個獨立空間!
他成了這方天地的主宰,可以隨意進出,種植作物,飼養牲畜,采擷資源。
“老天開眼!”
張成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鑽心的疼告訴他,這不是夢!
山外的村裏人餓得扒樹皮充饑,附近連綿的山脈早被搜刮得寸草不生。
野果、山珍,甚至一個老鼠洞,都成了眾人爭搶的目標。
可如今,自己手裏捏著的這方天地......野雞野兔、魚蟲山珍、沃土良田!
這簡直是絕境裏砸下來的救命稻草!
是無敵的王牌!
當他回過神來,風雪依舊,周雪和小花渾然未覺。
看來剛剛僅是意識穿進了那空間。
風雪小了,依舊是白茫茫的世界。
張成扛著野豬在前,周雪抱著小花在後。
小花凍得臉蛋通紅,瞧著那碩大的野豬反而興奮地眼睛發亮。
張成一邊走,一邊留意著路邊倒伏的枯木斷枝,看到幹柴就彎腰拾起。
家裏柴火精光,沒東西生火做飯可不行。
反正順道,正好帶回去。
不多時,懷裏抱著的柴火就快滿了。
“成子,柴我幫你拿些吧?”周雪見狀,忍不住開口。
張成轉過頭,迎著風雪笑了:“用不著,你抱好咱閨女,走穩當些就行,這點兒柴壓不著我。”
他掂了掂懷裏的柴捆,語氣輕鬆。
周雪看他堅持,便輕輕“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山路難行,積雪下的坑窪絆人。
再加上拖了頭沉重的野豬,一家三口走了大半個小時才下到山腳。
村口幾間低矮的土坯房入眼,稀落落冒著幾縷寡淡的炊煙。
推開自家院子的木柵欄,張成心裏百味雜陳。
哢嚓——
那本就歪斜的柵欄被他推得晃了兩晃。
張成皺眉,這門得修修,得結實些。
雖說村裏統共十幾戶人家,日子都緊巴,賊都不上門偷,可心裏得有個牢靠的門才安穩。
兩間矮舊土坯房就是他們的窩。
牆皮脫落了幾塊,深黃的土坯露出來。
簷下掛的幾串幹癟玉米棒子在風裏抖著——那是家裏唯一的存糧了。
望著這個熟悉又破敗的院子,張成心頭滾燙。
上一世,是他把這過成個冰窟窿。
一切風雨都砸在周雪單薄的肩頭。
如今重回,看著眼前這一切,他才真正明白家的分量。
哐啷!
他把柴火扔在院子裏。
又把野豬從爬犁上推下,安置在院子角落那塊相對平整的石頭上。
野豬肥胖的身軀在石板上滾了兩滾才穩住。
小花瞪大了眼睛盯著:“好大的豬豬!”
“小花乖,待會兒爹給你燉肉!”張成蹲下身子,想捏捏女兒的臉蛋。
小花嚇得立刻後縮,對這個爹,除了陌生就是恐懼。
張成心中一痛,全是自責。
周雪在一旁默默看著。
“阿雪,趕緊進屋暖和!”張成朝屋裏喊了一句,“我把柴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