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81年12月24日，東門市場飄起了深圳曆史上第一串聖誕彩燈。

"再往左一點...不對，再高點！"蘇晚秋踮著腳尖指揮，呼出的白氣在寒夜裏凝成霜花。張建軍獨臂擎著竹竿，將最後一串彩燈掛上臨時攤位的雨棚。燈泡忽明忽暗地閃爍起來，映得他額角的傷疤忽紅忽綠。

周玉梅小跑著遞上熱茶："建軍哥，歇會兒吧。"軍大衣下，她偷偷把暖水袋塞進他空蕩蕩的袖管。

李桂芝的剪貼簿成了全場焦點。香港雜誌撕下的彩頁被精心裱在硬紙板上——鐘楚紅穿著紅色大衣在蘭桂坊微笑，周潤發戴著墨鏡靠在一輛跑車旁。這些明星照旁邊，掛著她們仿製的"港風聖誕款"：收腰紅呢大衣配金色紐扣，墨綠絲絨連衣裙鑲著人造珍珠領。

"這...這不算資本主義腐化吧？"李桂芝緊張地撫平大衣褶皺。

蘇晚秋把母親按在折疊椅上："媽，要解放思想！"她轉身將錄音機音量旋到最大，鄧麗君的《Jingle Bell》立刻飄滿整個市場。

霓虹初上的時刻，第一波顧客湧來了。特區年輕女職員們圍著雜誌剪貼板發出驚歎，兩個港澳客商模樣的男人對著李桂芝手工盤扣的細節頻頻點頭。

"這件紅色大衣，五十元。"蘇晚秋話音剛落，三個穿牛仔褲的姑娘同時舉起鈔票。

周玉梅手忙腳亂地收錢找零，張建軍獨臂夾著包袱皮，牙齒咬著繩子給客人打包。市場管理員的身影在遠處一晃，蘇晚秋立刻掀開角落的油氈布——下麵藏著從香港走私來的絲襪和墨鏡。

"玉梅，'敏感貨'轉移！"她壓低聲音。

張建軍吹了聲口哨，隔壁魚攤的王叔立刻推來運魚車。冰鮮馬鮫魚被扒開，周玉梅麻利地將違禁品塞進魚腹，再蓋上碎冰。整個過程不到二十秒。

"晚秋姐！"蘇朝陽突然擠進人群，"市管會的人往這邊來了！你戰友給的線報..."

蘇晚秋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猛地翻開隨身攜帶的秘典，最新浮現的一頁上血紅色字跡正在消退，隻剩殘缺的"突擊檢查...三點鐘方向...趙衛國..."幾個字。

"收攤！"她一把扯下彩燈。

十分鐘後，當趙衛國帶著市管會的人踹開攤位布簾時，隻見蘇晚秋正給一個老太太量腰圍，李桂芝埋頭縫著扣子，張建軍在修漏雨的棚頂。角落裏，聖誕歌歡快地唱著，錄音機旁擺著"五講四美三熱愛"宣傳畫。

"有人舉報你們販賣走私商品！"趙衛國掀翻一摞布料。

"領導明鑒！"蘇晚秋遞上個體戶營業執照，"我們響應政府號召，自產自銷，豐富人民群眾物質文化生活。"

趙衛國的手下翻遍每個角落，隻找到幾本香港雜誌。他惱羞成怒地抽出一本："這些腐化思想..."

"是批判素材！"周玉梅突然舉起紅皮筆記本，"我們街道正在籌備'抵製資產階級精神汙染'講座，需要反麵教材。"

趙衛國陰鷙的目光掃過每個人，最後停在張建軍空蕩的袖管上。退伍軍人沉默地回視，獨臂攥著的扳手微微發顫。

"收隊！"趙衛國突然轉身，"我會盯著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