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那年,為了攢錢給兒子們。
我幹工地時,不小心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
醫生說隻要動個手術,回去修養幾個月就能恢複七八成。
五個兒子齊刷刷圍了上來。
“不治!六十歲的老棺材瓤子,花這冤枉錢幹啥?”
他們像討論牲口一樣把我抬了出去。
強行拆開紗布,踢破我原本就血淋淋的傷口,把我扔到包工頭門前訛錢。
“你們說這老東西要是咽了氣,包工頭能賠多少錢?”
“包工頭肯定不想惹事,嚇唬嚇唬至少八十萬!”
“要我說直接讓老東西死在他門口,至少一百二十萬!”
他們笑嘻嘻地打著賭,商量著拿我的賠償金,一人去提一輛車。
我老淚縱橫,怒罵他們忤逆不孝。
老婆王秀芹卻帶著初戀男友,不耐煩地堵住了我的嘴。
“五個兒子都不是你親生的,憑什麼孝順你!”
“老高啊,替別人養了四十年種,還給他們都買上了好房子,你也該瞑目了。”
我瞪大眼睛,五個兒子全都哄笑起來。
最疼的小兒子小聲問:“媽,要是老東西要死不死怎麼辦?”
王秀芹的聲音輕快:“找個沒監控的地方,往他腦袋上補一磚頭。”
我被他們用磚頭活活砸死。
一睜眼,竟回到了老婆嫁給我之前。
......
“同誌們,高考報名即將截止,請符合條件的知青抓緊時間來村委會報名。”
村口充斥著電流的廣播聲格外刺耳。
我盯著手中皺巴巴的高考報名表。
喉嚨裏是壓不住的鐵鏽味。
這是 1985 年的夏天。
我的手指還都健全。
沒有為了加班加點地掙錢給五個兒子買商品房,而疲勞過度被機器割斷小拇指。
腰部也沒有因為常年過度勞損。
弓腰駝背得直不起來。
左邊膀子和左腿,更沒有從腳手架上摔下來而斷了骨頭。
“衛國,你把名額讓給躍進哥吧。”
二十歲的王秀芹紮著兩條粗粗的麻花辮。
穿著一身嶄新的的確良褲褂,坐在我身邊。
滿身的玉蘭花香胰子味,熏得人眼暈。
說出的話,卻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她嬌滴滴地握住我的手腕,來回搖晃。
“村裏發大水,要不是躍進哥救了我,你現在連未婚妻都沒了。”
她歪著頭,露出那個讓我做了一輩子噩夢的天真表情。
和前世拿破布堵住我的口鼻時,猙獰發狠的臉交織在一起。
隻讓我覺得分外惡心。
“做人得懂得知恩圖報,你說對不對?”
王秀芹眨著眼,做出一副溫婉善良的樣子。
前世我就是被她這副樣子迷了眼。
為了這份純真美好的“愛情”。
把改變命運的機會拱手相讓。
換來的卻是王秀芹和她跟陳躍進把我當驢使喚的四十年。
生下來足足七斤多重,卻個個八個月早產的“好兒子們”。
“而且躍進哥比你聰明,考上大學對咱們村更有好處。”
王秀芹笑嘻嘻地要過來挽我的胳膊。
我盯著她耳後還沒消的吻痕,不動聲色地直接把手抽開。
上輩子王秀芹故意落水,讓陳躍進演了出英雄救美的戲碼。
讓我覺得自己欠了陳躍進天大的恩情。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我才知道王秀芹根本就是遊泳的好手。
哪裏用得著別人救?
我死死攥著報名表,冷言冷語地說。
“陳躍進救了你,我不是已經感激涕零地給他送了攢了半年的布票糧票了嗎?”
王秀芹見我沒有答應,立馬就冷了臉。
“高衛國!我的命在你眼裏就值那麼點糧票、布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