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諾一邊暗自欣賞著林雪應的憋屈模樣,一邊安靜吃飯。
直到現在,林雪諾才稍微對自己真的重活一世有了真實感,並且為此期待愉悅。
林家的飯桌上,隻要林遇在場,無非就是安靜吃飯,或者林知節和他聊兩句話,都是公司裏的事情。
林雪諾本以為今天也是這樣,誰知林知節忽而轉頭問她:“飯菜還吃得習慣嗎?”
林雪諾夾菜的手一頓。
這一次,沒有林雪應故意製造的那種窘境,也沒有讓林知節產生隔閡與生疏。
他表現出一個正常的哥哥該有的關心。
林雪諾有些發怔地看著他,沒來得及說話,林景明已經迅速地說:“她以前哪吃過這些好東西。”
林雪諾又看向林景明,少年被她瞧得莫名,但還是很囂張地對她揚了揚下巴。
林雪諾情緒複雜。
上輩子她車禍去世,林家選擇秘密處理,不公開喪訊,但林雪諾看到向來和她生疏的哥哥林知節在父親書房裏據理力爭。
“不能這樣,父親,”林知節堅持著說,“她是我們的家人。”
“她把林家臉都丟盡了,現在死了正好。”林遇冷漠無比。
林景明從不敢和父親頂嘴,卻也在那天跟著哥哥一起反抗。
“再怎麼說,那是我親生姐姐,你親生女兒!”少年人嗓音裏有著獨一份的赤誠。
然後他被林遇關在家裏關了一個星期。
林雪諾看到這些場景時,心中是怔忪的。沒想到在她死後,這兩個平時生疏的兄弟,竟然為她爭取。
現在重新見到他們,林雪諾心中說不出的感慨。
她先對林景明笑了笑,而後轉頭對林知節認真說:“家裏的飯很好吃。”
“嗯。”林知節點點頭。
整桌人都把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裏,方尋英越看這個孫女越不順眼,林遇倒是目光淡淡地掃了一眼林雪諾,然後對林知節說:“之前城西的合作,多虧最後關頭顧家幫忙拿到文件。”
“是的,”林知節轉了轉手腕上的佛珠,“我已經定下了宴會的時間,就在三天之後。”
“嗯,”林遇點了點頭,又吩咐,“你親自去邀請顧裴司。”
“好的父親。”林知節說。
方尋英終於有機會插話:“你們爺倆要說公司的事情,也看看有什麼人在場。”
林知節看了一眼身邊的林雪諾,也瞧見了她破了洞的袖口,淡淡地說:“奶奶,這裏沒外人。”
他居然剛了起來。
林雪諾和林景明同步看過去,然後彼此都發現了這個同步,林景明極其不屑地錯開對視。
林雪諾就在心裏笑這個弟弟。
笑完,她眼底浮現一抹冷意。
宴會。
顧裴司。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林雪諾心中仍然不可避免地湧現漣漪。
上輩子,她就是在這場宴會上遇到顧裴司。
那時的林雪諾不知自己在飯桌上失態是因為果汁,林雪應一個勁地說姐姐肯定是因為吃不慣海鮮才這樣,而且非常認真地祈求家人們不要怪罪姐姐。
林雪諾為這場失態而茫然,甚至不願出門,可林雪應熱情邀請,並且再三向家人保證說會在宴會上好好照顧姐姐。結果,林雪應把林雪諾引入一個房間,裏麵是被下了藥的顧裴司。
當晚什麼都沒有發生。
顧裴司喝止她站在門邊去,他則是在窗邊拚盡全力抵抗藥效。
林雪應很快就以尋找不到姐姐為由,帶人撞破這一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即便什麼都沒發生,可林雪諾已經無法證明清白。
何況林雪應的姐妹團還在不斷起哄,先入為主地說一定是林雪諾這個不要臉的鄉巴佬下藥勾引顧裴司這個商界新貴。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指指點點,議論如山,幾乎要壓斷林雪諾的脊梁。
她才被接回林家,地位尷尬,現在又鬧出這種醜聞,隻覺得無力至極。
她在福利院時,幻想過會有家人溫暖地愛著她,得知真的有家人的時候,她簡直開心得不停地感謝上蒼,還以為回家是童話的開始,沒想到和羞辱與算計撞了個滿懷。
林雪諾目光直直地看向窗外,很想縱身一躍,也真的往前走了一步。
“我娶她。”一道聲音穿過喧囂撫上了她的耳朵。
林雪諾緩緩轉身。
顧裴司看著她說:“我會娶她。”
他整個人都因為藥效發作而略顯淩亂,目光卻堅定不已,他顯然看出了林雪諾的意圖,所以毫不猶豫地說了這樣的話。
無論何時,隻要林雪諾想起那天顧裴司說這句話時候的樣子,心口都會發燙。
可婚後,顧裴司雖然娶了她,卻從未真正地關注過她,直到很久以後,他們是一起經曆更多的事,顧裴司才漸漸改變了看向她的眼神。
顧裴司也知道了從前都是林雪應在搞鬼,他去為林雪諾出頭,甚至不惜力抗林遇。
林雪諾懷疑他真的對自己產生了感情,因為顧裴司整夜抱著她不肯撒手,實幹之餘,也有繾綣體貼的時候。
可車禍發生,林雪諾看到是顧裴司站在她墳前。
那座墳沒有名字,這個男人也沒有表情,沒有說話。
他好像是在哀悼,可林雪諾有些恨他。
因為當時林雪諾被困在變形的駕駛室裏,腿被車門夾住,方向盤壓住了她的胸口,她聽見車載係統自動撥通求助電話,醫生正在趕來。
引擎蓋冒著白煙,汽油的味道越來越濃烈。
她隻有右手能夠移動,摸到了手機,並且費勁地給顧裴司撥過去。
第一通沒接,第二通沒接。
第三通。
“喂?”
是林雪應的聲音。
“嘭——”汽車爆炸,林雪諾帶著困惑和憤怒陷入黑暗,然後再次睜開眼。
又再次聽見“顧裴司”這三個字。
林雪諾重重呼吸幾次,讓自己冷靜下來。
畢竟,當下還有要解決的事情。
林雪應自食其果,喝了果汁之後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瞧著就要支撐不住,小聲地說:“我吃飽了,可以先上樓嗎?”
程念擔憂地問她還好嗎?
林雪應艱難地扯了個笑容,又討好地看向坐在主位的林遇,“可以嗎?父親?”
“去吧。”林遇頭也不抬。
得到首肯,林雪應立刻起身要走。
林雪諾哪能讓她如願,她伸手拉住林雪應,暗自用力讓她一個踉蹌,然後林雪諾自己扶了上去。
林雪應已經忍到了最後,慌張地想要推開她離開。
林雪諾被她推得搖晃,裝作本能尋找施力點的樣子,一不小心把手伸進林雪應的衣服側兜,再一不小心把她的手機拿出來,又一不小心把手機砸去桌上。
所有人都看見了那個顯示正在錄音的標誌。
林雪諾懵然而驚訝地小聲說:“天啊妹妹,你一直在錄音嗎?”
林雪應捂著肚子,臉已經憋紅。
在這落針可聞的時刻,在這所有目光看向她的時刻。
“噗——”
林雪應放了個響亮而綿長的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