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剛亮，許月娥給婆婆高老太倒了裝著夜尿的盆，然後開始做早飯。

當她將稀粥端上來時，高家其他人才慢悠悠的起床。

高老太咬了一口饅頭，瞪著許月娥，不滿的將碗砸在她的腦袋上。

“做個飯這麼慢，是想餓死我們嗎？”

嫂子趙彩鳳跟著教訓：“月娥，你也真是的，家裏這麼多口人等著吃飯呢，下次起早點，別再惹媽生氣了。”

高老太臉色這才好了一些，將一個水煮雞蛋塞給了趙彩鳳。

“你也是命苦，才五十就沒了男人，幸好給高家生了三個孫子，不像某些人嫁進高家二十多年了，肚子也不見有個動靜。”

“家裏養的老母雞也知道每天下個蛋，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娶了個不下蛋的老母豬，隻會吃我們高家的用我們高家的。”

許月娥的男人高金寶埋頭喝粥，看也沒看一眼腦袋上正流血的許月娥。

就連她平日當做自己孩子來疼的侄子侄媳婦，連一句關心的話都沒有，埋頭吃著飯。

高老太一共兩個兒子，大兒子當了幾十年的兵，眼看著馬上要退休了，三個月前卻傳回了犧牲的消息。

而高老太二兒子高金寶整天好吃懶做，一張嘴花言巧語，哄得高老太對這個小兒子極其寵溺。

許月娥嫁給高金寶這麼多年，因為沒有懷上一個孩子，在這個家受盡了高老太的白眼和磋磨。

高家所有的臟活累活都是她一個人來做，但她不敢有半句怨言。

許月娥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臉上流了下來，摸了一把臉，手上都是血。

她趕緊跑到後院去清洗臉上的血跡，臉上都是麻木。

她早就習慣了婆婆對她不是打就是罵。

許月娥再回屋中時，飯桌上隻剩下一堆空碗，哪還有她一口吃的。

她歎了一口氣，想著先忍忍，等中午回來的時候再吃了。

回屋子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了屋中傳來了男人高金寶和嫂子趙彩鳳的說話聲。

“大白天的，你就不能忍著點，待會月娥回來看到了就不好了。”

“她早就下地幹活去了，快點趁現在讓老子先親兩口......”

趙彩鳳五十的年紀，卻捏著嗓子嬌聲道：“討厭，難不成你還想讓我給你生個兒子不成。”

高金寶抱緊了趙彩鳳，“還是你肚子爭氣，一次就中了，我上了許月娥那老妖婆這麼多次，她那肚子就不見有個動靜，娶了她真是晦氣。”

“每天看到她那張又老又醜的臉，我連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還是彩鳳你有女人味。”

“老子真想找個機會將許月娥推下河溺死算了，這樣我們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塊了。”

趙彩鳳連忙勸說：“你可別，留著許月娥還能給我們幹活，她死了，家裏這麼多活誰來幹。”

“再說了，建軍以後娶老婆的彩禮錢還得靠她來掙呢，難不成你想讓建軍以後打光棍不成？”

屋子傳來的是曖昧的動靜。

許月娥氣得渾身顫抖。

大嫂的小兒子高建軍，原來是高金寶的親兒子！

高建軍今年已經十八歲了，也就是說他們在十八年前就搞在一塊了。

她控製不住的眼眶泛紅，落了眼淚。

本以為隻要自己任勞任怨，伺候好高家所有人，就能讓自己在這個家有一席之地。

可自己得到的是什麼？

大嫂的大兒子結婚時，因為拿不出十塊錢彩禮錢，她將自己省吃儉用的十塊錢都給了出去。

還有大嫂的二兒子結婚，也都是她向娘家借來的錢置辦的三轉一響。

許月娥還沒從悲傷和憤怒中回過神來，就看到婆婆邁著有力的大步走來。

許月娥眼裏都是驚訝。

婆婆之前不是雙腿不好，連走路都困難，每天都要自己伺候起夜嗎？

一晚上要起來兩三次，導致她每天都睡眠不夠，還要拖著困倦的身體去幹活。

可現在的婆婆，走起路來，哪有半點雙腿不便的樣子。

反倒是自己的腿，上個月被自家男人打了之後沒有及時去治療，走路反而一跛一跛的。

她連忙躲到了角落。

高老太拍響了門，高金寶和趙彩鳳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出來。

“媽，你怎麼這時候來敲門，打擾我的好事。”高金寶滿臉的責怪。

高老太並沒有生氣，反而神神秘秘的說：“上個月我給許月娥挑中了一門親事，準備將她嫁給隔壁大河村的王賴子，彩禮都談妥了，對方願意給五百塊錢呢。”

高金寶驚喜，“這麼多錢，都能趕上大哥的撫恤金了！”

趙彩鳳奇怪詢問：“媽，許月娥在家好好的，怎麼忽然要將她嫁人了？”

高老太冷哼，“許月娥一把年紀了，幹活也沒有以前利索了，還不得趕緊在她還有點用之前趕緊換一筆錢。”

王賴子是出名的脾氣差，前麵三個老婆都是被打死的。

這是讓她嫁過去送死！

許月娥氣得臉色鐵青。

但最讓她寒心的是，婆婆竟然一直知道趙彩鳳和高金寶鬼混在一塊。

隻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裏。

許月娥再也忍不住，衝上前給了高金寶一巴掌。

她指著三人吼道：“你們好狠的心，我給你們高家當牛做馬這麼多年，沒得到半點好處就算了，你們竟然還想榨幹我最後的價值，我跟你們拚了！”

高老太沒料到許月娥會偷聽，頓時來了火。

“高金寶，還愣住做什麼，趕緊將這瘋子抓起來，別讓她跑出去胡說八道！”

趙彩鳳和高金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兩人合夥拽許月娥。

高金寶對許月娥又踢又罵。

“老妖婆，真是給你臉了，敢跟你男人動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趙彩鳳舉著胳膊粗的木棍，直往許月娥身上招呼。

“許月娥，你還裝什麼清高，讓你嫁給王賴子那是你的福氣。”

許月娥渾身都很痛，木棍落在頭上時，她吐出了一口血。

模糊中，她好像看到了父母來接自己了。

當初是她要死要活非要嫁給高金寶，被他的花言巧語哄得跟家裏離了心。

為了讓家裏同意，她直接跟高金寶生米煮成了熟飯。

母親為此氣病了，父親更是跟她斷絕了關係。

可當許月娥生不出孩子，被高家欺負時，父母卻是第一個站出來幫她的。

但母親卻在一年前來看她的路上，摔死在寒冬中。

而父親因為悲傷過度，半年後也跟著去了。

這一直是她心裏的心結。

如今也好，她要死了，馬上就可以給父母贖罪了。

許月娥活生生的被打死了。

1985年9月3日，四十五歲的許月娥不甘心的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