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末,西洪縣,張家村。
不久前剛死了兒子的李翠花正站在村口的大樹下焦急地張望著什麼。
“小雲啊,你回來了!”
一個單薄纖瘦的人影從晨霧中走來,李翠花慌忙殷勤地迎了上來,去接女子手中的籃子,“哎呀,你這是撿了個......”
李翠花看著空空如也的籃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籃子為什麼是空的?”
雲綺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這個婆婆,故意大聲道:“東西都送去三舅那邊了,籃子不是空的還能有什麼?難道你還指望三舅會給你帶回禮?”
李翠花麵上頓時一陣尷尬,她娘家的三個哥哥都是光進不出的貔貅,隻有吸她血的份兒,哪裏會想到給她帶回禮?
端著碗聚在村口吃早飯的村民們頓時被雲綺的聲音給吸引了過來,全都用看好戲的眼神打量著這婆媳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李翠花眼珠子亂轉,“你在回來的路上就沒遇到什麼嗎?”
雲綺哼了一聲,“一大早的,路上鬼都沒一個,能遇到什麼?”
“怎麼可能?!”李翠花失聲叫道,“明明......”
“明明什麼?”雲綺盯著眼前這個又蠢又壞的女人,一股恨意從胸腔衝了出來。
前世,她臨死才知道自己被婆家蒙騙了一輩子。
丈夫詐死,一家子人用救命之恩裹挾她,騙光了她所有的錢。
她讀大學的機會被小姑子頂替,接班的名額讓給了小叔子,自己卻一生被困在農村,當牛做馬伺候公婆。
更惡毒的是,婆婆將丈夫和白月光的私生女放在她回村的必經之路上,等著心軟的她將孩子撿回去,心甘情願幫老張家養孩子。
前世她太傻,的確如張家人算計的一般,操勞一生,未婚未育。
可到頭來,重病的她被小白眼狼遺棄在養老院,受盡虐待而死。
臨死前,一家子白眼狼還站在她的病床前嘲笑她愚蠢。
不甘與怨恨,讓她的魂魄無法得到安息,等她再次睜開眼,十八歲的雲綺,眼中隻有滄桑與寒意。
“沒什麼!”李翠花被雲綺的目光盯得脊背發涼,終於還是咽下了即將要脫口而出的話,轉而怒道:“你這丫頭今天說話怎麼這樣衝?!我是你婆婆,你是什麼態度?我這不是關心你嗎?”
“關心我?”雲綺冷冷的笑了,“你要是真的關心我,就不會逼著我天不亮就走十多裏路送東西去你娘家!”
“昨天我頂著冷風在河邊洗一天衣服被子,凍感冒了,發了一夜的燒,今天根本起不來床,你管過我死活嗎?!”
“從昨天到現在,我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呢!就算是當牛做馬,也得給口草料嚼吧?你們老張家就是這樣對待兒媳婦的?”
雲綺含淚控訴,一聲比一聲高,村民們看向李翠花的眼神都變了,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
“沒想到啊,李翠花居然背地裏磋磨兒媳婦!”
“虧我還信了她的鬼話,以為她對小雲像對親閨女一樣呢!”
“人家小雲知青是個多好的孩子啊,剛領證那天張軍就掉河裏淹死了,她一個姑娘家直接拎著行李住進張家,照顧一家老小,沒日沒夜的幹活兒,誰看了不心疼?”
“這要是我家閨女,我才舍不得讓她吃這樣的苦!這不是眼瞅著要守一輩子活寡嗎?”
“誰讓張軍是為了救小雲才落水的呢?哎......小雲這丫頭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這筆命債了!”
“真是造孽哦!”
......
眾人對著李翠花指指點點,神色中帶著鄙夷,這讓李翠花如芒在背。
李翠花狠狠瞪了雲綺一眼,她不明白平日裏逆來順受的雲綺今天為什麼一反常態,居然敢跟自己頂嘴。
“你這個克死我兒子的喪門星!我供你吃穿,你竟敢忤逆我!”李翠花衝雲綺大聲罵道,“要不是因為你,我兒子不會死!你還我兒子命來!”
雲綺一屁股坐在村口大樹下抹起淚來,“媽,你沒了兒子,我也沒了丈夫啊!
我自打進了老張家的門,便將你當親媽一樣孝順,可你現在要逼我去死,這是欺負我沒了親爹娘,沒人護著,就可勁兒糟蹋我嗎?”
“李翠花!你太不像話了!”村長將筷子一摔,怒道,“張軍的死是意外,你可不能這樣欺負人!”
周圍的人也紛紛附和,“是啊,張軍溺水怎麼能怪小雲呢?”
“咱們河邊長大的崽,哪個不會鳧水?張軍水性尤其好,他沒爬上來,肯定是被水猴子纏住腳啦!”
“就是,就是......這都是命哦!”
......
李翠花自知理虧,心裏又惦記著那小嬰兒,隻能狠狠瞪了雲綺一眼,飛快的朝著小路的方向小跑而去。
雲綺看著李翠花慌張的背影,眼底一絲譏諷一閃而逝。
前世李翠花人前裝作好婆婆的樣子,讓村裏人都以為她善待兒媳,可人後卻極盡刻薄,動不動就拿張軍那條命說事兒。
曾經的雲綺也以為是自己害死了張軍,所以被李翠花拿捏得死死的。無論李翠花怎麼對她,她都默默忍受。
現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撕開李翠花那張虛偽的麵皮。
“小雲啊,別哭,還沒吃早飯吧?要不要去嬸兒家吃點?”村裏熱心腸的謝嬸子看雲綺哭得傷心,忍不住上前問道。
雲綺搖搖頭,“謝嬸兒,我就是腿軟走不動了,歇會兒還得回去喂豬。我早上起來的時候煮了一鍋紅薯和麥麩給豬,現在應該熟了,我吃兩根紅薯湊合下就行了。”
眾人頓時麵麵相覷,雖然這個時代家家都不富裕,但也不至於讓自家兒媳婦吃豬食吧!
那些挑出來給豬吃的紅薯,都是壞的爛的。
“李翠花平時就讓你吃這些啊?!”謝嬸子失聲問道。
雲綺一邊抹眼淚一邊說道,“平時也能吃點粗麵野菜粥,家裏的米和麵都要緊著爸媽和建國吃,爸媽說我年輕,吃啥都能活。”
“那啷個要得啊?!你天天下地幹活兒,當個男人出工,光吃點粗麵野菜啷個扛得住?!”又有人放下筷子為雲綺打抱不平。
“沒得辦法啊......”雲綺又抹了一把淚,瘦弱的身體晃了晃,似乎一陣風都能吹走。
“我之前攢的知青補助,還有我叔給我寄來的錢,都用來給爸看病,給建國交學費,給萍萍拿去當生活費。
家裏養的那幾隻雞下的蛋,也要攢起來給李家幾個舅舅送過去......家裏確實很困難......”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想到老張家居然這麼不當人!
這不是把人家小雲知青那點家當全都榨幹了麼?
“小雲啊,你莫要哭了,他們老張家也太欺負人了,你還是要給自己留點錢傍身哦!”
“看你這麼瘦,還是要吃點好的才行。”
雲綺不語,隻是一個勁兒含淚搖頭。
眾人圍著雲綺又是一陣寬慰。
這個年代民風還是很淳樸的,之前雖然有人嫉妒老張家出了個考上大學的兒子張軍,又娶了個城裏來的漂亮女知青,可轉眼張軍落水失蹤,村民們便將這嫉妒變成了同情。
如今聽雲綺這一番哭訴,他們對張家的同情又變成鄙夷和憤怒了。
雲綺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張家人的真麵目她要一點點揭開,張軍還想像前世那般做局假死,跟情人一起靠吸著她的血上大學?!
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