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夕陽斜照。

穿破西跨院斑斑點點的屋頂透射進來。

孟英握著葉婉凝的手，主仆二人雙雙感慨萬千的對坐在那狹小屋子裏那張唯一的家具木榻上。

葉婉凝環顧四周，心有不忍，“孟姨，這些年，你就是這樣過來得嗎？”

孟英頷首，“老奴是個罪人。能有一舍避身，有粗茶淡飯活著，已經是上天的眷顧。”

葉婉凝輕拍下她的手背，“孟姨，這是堵在我心口十二年的疑惑，我今日來找你，就是想知道，我八歲那年，你和父親......到底發生了什麼？”

經曆完一世的恩恩怨怨，她對孟姨已經沒有了怨恨。

上一世，她每日都在偷偷後悔，為什麼就不能去看一眼孟姨，為什麼就不能親口問問她？

那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她養大的半個母親！

尤其是她生產完，不分晝夜一個人拉扯孩子的那幾年。

她知道，有罪的不是孟姨，是她葉婉凝。

孟姨幾乎不敢相信的看著葉婉凝，淚光晶瑩的眨眨眼，“大小姐…”

葉婉凝自責的看著她，“孟姨，之前是我年紀小，太要麵子太好強，雖然偏聽偏信了一些話，一直躲著不肯見你，更不願意聽你多說一個字。”

“可是這些年…我一直在心裏…偷偷想你！”

葉婉凝說出去心裏積壓了前世今生將近二十多年的話，淚水再一次洶湧滾落。

“好孩子…”

......

二人情緒平複許久。

孟姨若有所思的開始回憶說著，“那天我去碼頭買完大小姐要的那幾位藥材，回來的路上就開始下大雨。”

“我背著藥材從後院進來，就看到二小姐身邊的丫鬟紫菱在角門等我。”

“她麵色很著急，說讓我快去前院看看，老爺把大小姐叫過去問話，沒問幾句就打起來…”

“我當時一著急，也顧不得其他，丟了背簍就去前院找大小姐，可是我進去之後，緊接著就被吃醉酒的葉老爺一把抱住！”

孟英說到此，忽然低頭停下來。

葉婉凝靜靜地看著她。

一股莫名的陰寒從足底蔓延全身。

如果說玄清觀那一夜七名道士和數十名流民和乞丐被殺是巧合，那麼孟姨被父親強要的這場陰謀......

怎的又來的這般巧妙？

葉錦心，當時她還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年紀！

她怎麼能有如此心機，算計到她這般狠毒和準確？

不對！

這並不是一個孩子能有的手段。

耳邊忽然想起前世，她哭求葉錦心幫她麵見新皇的那一刻，她好像說過一段話：“你們這個世界裏的女人啊，一個個蠢得很！一心就想著怎麼被男人愛。”

“殊不知，男人這東西，本就是拿來為我們女人所用的。”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有趣嗎？我從來不稀罕什麼男人愛我，我想要的…從來都是男人打下來的這天下！”

所以…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而且，她之前還懷疑葉錦心有未卜先知的能耐，難不成就是真的？

若不然，葉錦心怎的能知道關於她人生中發生的一切，繼而精準的算計到她？

“然後呢？”葉婉凝收回出逃的神情，看向孟姨追問道。

孟姨吞了下口水，“我想逃出來，可是門鎖不知道何時被鎖上了，我擔心大小姐一個人在院子裏害怕，我懇求老爺放我出去！”

“可是…”

“老爺像得了失心瘋，我怎麼也逃不出去…嗚嗚…”

葉婉凝輕拍著孟英的後背，安撫的語氣，“孟姨，此事不能怪你，都是我的錯！當年你提醒過我很多次，二小姐和繼夫人心術不正，你讓我遠離她們。”

“是我吃豬油蒙了心，不聽你的話，才讓我們母女二人至此......”

一個母女，孟英瞬間被驚住。

葉婉凝嗚咽著問，“孟姨，你還要婉凝嗎？”

......

這幸福來的太突然。

孟英激動的半天沒說出來話。

身側的葉明軒小眼神怯怯，似一種隨時被母親拋棄的恐慌。

忍不住挪動幾步，卻看著自己的母親嗬斥的眼神。

瞬間又聽話的頓在那裏…

葉婉凝看著眼前這個可可愛愛、鮮活真實的葉明軒，心裏別提多開心。

忍不住嗤笑一聲，捏了下一臉乖巧種還帶著怯懦的葉明軒，逗弄寵溺的語氣，“小明軒是害怕姐姐奪走你娘親嗎？”

葉明軒聞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小姐！”

上一世，她讓他改口叫姐姐的時候，他幾次都沒敢喊出口。

葉婉凝起身，雙手攙扶他起來，“傻孩子，我是你姐姐，親姐姐，如假包換，你這不年不節的，給姐姐磕頭做什麼？”

看著這個上一世唯一給過她溫暖的人，她感覺無比親切和喜歡。

反正一屋子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完全不遮掩的偏愛。

隨手從衣領掏出從小到大貼身佩戴韘形佩，“這頭不能白磕，來，這是姐姐送你的禮物。”

孟姨伸手阻攔，“大小姐不可啊，這可是夫人在你沒出生的時候就開始親手磨出來的護身符，你一出生夫人就給你戴上......”

葉明軒更不敢接。

葉婉凝捏著那塊如同雞心形狀的韘形佩，孟姨說過很多次，母親買來這塊可以驅邪避害的上好雞心玉佩，日日打磨，還特意雕了一朵雲紋，當時給她戴上的時候，就希望她能夠平安長大。

她從小喜歡握著它睡覺，就像感覺到母親就在身邊一樣。

上一世，她曆經過很多次生死磨難，都僥幸活下來。

但這一世，她想把這份運氣給明軒。

“他值得。”葉婉凝不顧孟英的反對，動作溫柔的親自給葉明軒戴在脖子上。

“明軒，姐姐希望你這一世，能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長大，以後，你不僅有孟姨這個娘疼，還有我這個姐姐疼。”

葉明軒緊緊握著那枚韘形佩，珍視而激動，再看葉婉凝，沒有孟英的授意，他始終不敢接。

孟姨捂著嘴，衝葉明軒點了下頭，大顆的淚滴像斷了線的珠子。

“孟姨，現在明軒隻是跟著葉明宇那個草包在府中認一些字，嫡長子無能，連累明軒也不能進京都書院讀書，我想著......”

葉婉凝看著上一世隻認全了字，因找不到好師傅才去學武的弟弟葉明軒。

這一世，她要把弟弟未來的每一步都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