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鐵匠鋪子裏熱浪滾滾，叮叮當當的敲打聲沒個停歇。

張鴻手裏掂量著那張硬木獵弓，入手分量不輕，弓臂厚實，牛筋弦緊繃。

他使了把勁，試著拉開弓弦，一股硬邦邦的力道順著胳膊傳過來，跟李嬸家那張鬆垮垮的老弓完全不是一個感覺。

這弓，沒點力氣還真拉不滿。

拉滿了，射出去的箭肯定夠勁。

三兩銀子，賣肉的錢花掉大半，張鴻卻覺得不虧。

大黑山裏頭不太平，家夥什得趁手，這不光是為了多打點獵物，更是為了保命。

“後生，眼力不錯。”

埋頭打鐵的老鐵匠直起身，扯過油乎乎的布巾擦汗，渾濁的老眼在張鴻和弓上掃了掃。

“這弓料子好，是我年輕時候收的一塊硬木做的，擱這兒好些年了。”

老鐵匠嗓子沙啞。

“一般的獵戶拉不開，嫌硬，你拿著，倒挺合襯。”

他嘟囔了一句，聽不太真切，又扭頭掄起錘子，對著燒紅的鐵塊砸下去。

張鴻沒接話，把碎銀子和一串銅錢遞過去：“三兩，您點點。”

老鐵匠接過來，隨手掂了下，點了點頭，也沒細數，轉身繼續敲打。

張鴻又挑了二十支羽箭，箭杆溜直，箭頭泛著冷光，比李嬸家的強太多。

順帶買了些打箭頭的鐵料和幾把羽毛，以後箭用完了，自己也能做。

這麼一折騰，錢袋子輕了不少，張鴻心裏反而更踏實。

家夥什好了，底氣就足。

揣著剩下的錢，張鴻沒急著出城。

他拐進布莊，扯了幾尺厚實的土布，天冷了，得給雲娘和自己做身厚衣裳。

又去藥鋪買了些金瘡藥和止血的草藥末子，山裏打獵，哪能不磕碰。

最後在雜貨鋪，稱了些紅糖，抓了一小包幹棗。

雲娘身子太單薄，得補補。

等買完這些，錢袋裏就剩些叮當響的銅板了。

天色開始偏西，張鴻找了個路邊攤子，要了碗最便宜的肉臊麵，稀裏呼嚕吃起來，也歇歇腳。

旁邊桌坐著倆短褂漢子，就著花生米喝酒吹牛，聲音不大，剛好飄進張鴻耳朵裏。

“聽說了沒？鴻運賭坊的刀疤陳回來了！”一個尖嘴猴腮的壓低嗓門。

“哪個刀疤陳？”另一個橫肉臉的問。

“還能有誰？臉上那條刀疤從眼角拉到嘴角的陳老大！狠角色，縣裏頭誰不怵他？”

“他不是去府城躲事兒了嗎？咋回來了？”

“鬼曉得！聽說搭上府城的大人物了，這次回來排場大得很！還帶了幾個生麵孔，看著就凶，都帶著家夥！”

尖嘴猴腮的咂咂嘴，“還聽說，他弄了不少‘好東西’回來，準備在縣裏搞大的！”

“好東西？”橫肉臉來了精神，“啥玩意兒？”

“嘿，那咱哪能知道…不過啊，鴻運賭坊怕是要更‘熱鬧’了。前兩天不是說，康麻子去七河村收賬，讓人給揍了嗎？嘖嘖，這下刀疤陳回來，揍人的那小子，怕是要倒黴了！”

張鴻嗦麵條的動作慢了下來，碗裏的熱氣似乎都涼了幾分。

刀疤陳？

鴻運賭坊的老大？

康麻子背後的人，果然不好惹。

他沒吱聲，繼續吃麵，耳朵卻支棱著。

看來昨天康麻子撂下的狠話，不是瞎咋呼。

這個刀疤陳，聽著就比康麻子那幾個混混難纏，心黑手狠，好像還有點背景。

自己昨天為了立威，下手是狠了點，把康麻子揍得不輕，現在正主回來了，這梁子算是結下了。

剩下的七兩銀子，一個月還清，怕隻是個開始。

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頭等著呢。

張鴻三兩口扒拉完麵條，扔下幾個銅板，起身就走。

他把買的布、藥、糖棗什麼的都仔細捆在拖橇上，那副豬下水和骨頭也綁好，雖然不值錢，帶回去也能吃好幾頓。

新買的獵弓斜背在身後，箭囊掛在腰間，匕首還掖在腰裏。

他拉起拖橇，往城門走。

夕陽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長。

出了縣城，走在回村的山路上，四下漸漸安靜。

張鴻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把拖橇放下，取下新弓。

抽出一支箭，搭上弦，吸了口氣，緩緩拉開。

弓身發出輕微的“嘎吱”聲，一股強韌的力道從弓臂傳來，手臂肌肉繃緊。

比想的還費勁，但這力量感讓他心裏有底。

瞄準遠處粗壯的老樹幹，張鴻手指一鬆。

“咻——！”

弓弦猛地一彈，發出沉悶的嗡鳴。

箭矢化作一道黑影，破開空氣，速度飛快。

“篤！”

悶響傳來，箭矢狠狠釘進粗糙的樹皮裏，箭尾還在不停地抖動。

張鴻走過去，使勁才把箭拔出來，箭頭紮進樹幹快有兩寸深！

好家夥！這力道！

這要是射在野豬身上，肯定能穿透那身厚皮！

張鴻嘴角扯了扯。

這三兩銀子，沒白花！

有了這弓，以後進山更有把握了。

他又試了幾箭，找找手感和準頭，直到胳膊有些發酸才停下。

收好弓箭，重新拉起拖橇，張鴻加快了腳步。

天色越來越暗，山林裏起了薄霧。

遠遠的，能看見七河村零星的燈火了。

拖著一身疲憊和滿載的拖橇回到村口，一眼就瞧見自家那矮房門口，有個瘦小的影子正踮著腳，焦急地往路口瞅。

是雲娘。

昏暗的天光下，那小小的身影看著孤零零的卻透著一股倔強。

看見張鴻的身影，雲娘明顯鬆了口氣，小跑著迎上來，臉上是藏不住的歡喜和擔心。

“相公，你回來了！”

聲音脆生生的帶著點雀躍。

張鴻看著她，一路的累乏好像一下子淡了不少。

他咧咧嘴，露出個輕鬆的表情。

張鴻喉嚨裏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手上加勁，把拖橇往院裏拽。

沉甸甸的。

雲娘跟在他後頭，等看清拖橇上捆得結結實實的東西，腳步一下子頓住了。

嶄新的布匹，鼓囊囊的糧袋，還有......那把一看就沉手、油光水滑的獵弓。

她的小嘴微微張著，像是吸了口涼氣。

“相公......”聲音有點抖。

張鴻沒回頭，把拖橇拉到屋簷下，先把那塊肥瘦勻停的豬後臀尖拎出來，擱到牆角幹淨的石板上。

這才轉頭解開拖橇上亂糟糟的藤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