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三個人都祭拜結束。
沈竹瀾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我去開車,你和景承慢慢下來。”
說完,她大步離去,背影纖細挺拔。
等沈竹瀾走遠,杜景承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跟竹瀾結婚這麼多年,還是沒贏得她的心啊?”他譏諷地看著顧硯城,“你可真可憐。”
“不像我,雖然沒和她結婚,但她心裏處處都有我。”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曾經能紮得顧硯城鮮血淋漓。
但現在,他隻是平靜地看了杜景承一眼,麵色無波無瀾。
他早就決定放棄沈竹瀾了,這些話也就傷不到他了。
顧硯城轉身欲走,杜景承突然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你聾了嗎?沒聽見我說話?”
話音未落,杜景承猛地推了他一把!
顧硯城反應極快,側身閃避,杜景承卻因用力過猛,整個人踉蹌著往前撲去。
“砰!”
一聲悶響,他重重撞上了旁邊正在下葬的骨灰盒。
骨灰盒應聲倒地,骨灰“嘩啦”一聲灑落一地,在秋風中揚起一片灰白的塵霧。
杜景承還未來得及爬起,遠處正在擺放祭品的家屬已經聞聲衝了過來。
“你們幹什麼?!”一個雙眼通紅的中年婦女率先撲上來,“那是我丈夫的骨灰啊!”
其他家屬也圍了上來,有人揪住杜景承的衣領,有人揚起巴掌:“狗東西!你賠我爹的骨灰!”
杜景承狼狽地躲閃著,掙紮道:“不是我!是顧硯城推的我!”
顧硯城冷冷地看著這場鬧劇:“我沒有。”
“夠了!”家屬中一個年長的男人怒吼道,“既然都說不清楚是誰幹的,那就一起送去革委會接受批判!”
就在這時,沈竹瀾快步走了過來:“怎麼回事?”
家屬認出她的軍銜,強壓怒火道:“沈團長,這兩個男人撞灑了我父親的骨灰!我們要帶他們去遊街!我父親可是烈士啊!”
杜景承立刻撲到沈竹瀾身邊,抓住她的胳膊:“竹瀾!真的不是我!是硯城推的我!”
顧硯城直視沈竹瀾的眼睛:“是杜景承自己撞的。”
家屬冷笑:“沒人看見是吧?互相推卸責任是吧?那就都別想跑!”
現場一片混亂,叫罵聲、哭喊聲交織在一起。
沈竹瀾沉默了片刻,突然開口:“我看見了。”
她轉向顧硯城,聲音冷得像冰:“是顧硯城推的。”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在顧硯城頭上,他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沈竹瀾:“你說什麼?”
沈竹瀾卻不再看他,對家屬說道:“把他帶走吧。”
……
顧硯城被粗暴地推進勞改所的大門。
冰冷的審訊室裏,他寫了整整一夜的檢討。
鋼筆尖劃破紙張,墨跡混著汗水暈開。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就被押出去批鬥。
“低頭!認罪!”
尖銳的嗬斥聲中,他的脖子被強按著,彎成一個恥辱的弧度。
遊街時,人群的謾罵像潮水般湧來。
“臭不要臉的!”路人朝他扔爛菜葉,“連烈士的骨灰都敢碰!”
“啪!”一個臭雞蛋砸在他額頭上,蛋液順著臉頰流下來。
“打死這個壞分子!”又一塊石頭飛來,砸得他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
顧硯城被砸得渾身是傷,頭發上沾滿了爛菜葉和雞蛋液,衣服更是被扯得破爛不堪。
可這些皮肉之苦,都比不上沈竹瀾那句“是顧硯城推的”來得疼。
……
傍晚時分,顧硯城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家。
夕陽的餘暉裏,沈竹瀾正站在院子裏,看到他時明顯愣了一下。
“怎麼弄成這樣?”她快步走過來,眉頭緊鎖,伸手想查看他額頭的傷口,“疼不疼?”
顧硯城猛地推開她的手,力道大得自己都踉蹌了一下:“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不是最清楚嗎?”
沈竹瀾沉默了片刻,聲音低沉:“景承身體一向不好,受不了這種折磨。而且他在文工團工作,不能有汙點……”
“是他身體弱不能受刺激?”顧硯城冷笑打斷她,聲音嘶啞,“是他有工作不能有汙點?”
他抬起頭,紅腫的眼睛直視沈竹瀾:“還是說,歸根結底就一個原因——你喜歡他?”
沈竹瀾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是,我是喜歡他,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顧硯城的眼眶通紅,卻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好啊,既然你那麼喜歡他,那我就徹底成全你和杜景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