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我晃晃悠悠想起。
三年前,和段如雪成婚那日,我還未掀她蓋頭,她便不見人影。
我在府中找了她許久,卻發現她喝醉了酒,臥進書房。
我尋去時,書房一片狼藉。
她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酒瓶子灑落東倒西歪,滿地皆是。
我微微蹙眉,心頭一揪,仍是耐著性子上前哄她。
聽見腳步聲,段如雪抬眸看著我,醉眼迷離泛著光,光裏似乎全是我。
如今想來,她當時哪裏是在看我。
分明是透過我在看另一個男人。
眼裏的光全是無奈和不甘。
她的暗格裏藏著一副畫。
我那晚替她收拾嫁妝時,偶然發現的。
畫裏清雋的男子在山間綠野彈琴。
彈指輕盈,風姿卓越,好一個俊俏才子。
隻是畫紙上殘留著道道水痕,像是無數個夜晚某人落下的淚。
我素來直率,拿著畫徑直問她:「這位是......」
段如雪頓了一下,瞧著畫裏的男子,眸子倏地失神。
良久,她扯了扯唇角:「一個......小時候關係很好的哥哥。」
說著,便奪過畫像,擰著眉頭一把扔進火盆。
炭火灼燒著畫,暈開一個個焦黑的洞。
房裏彌漫起層層煙霧,嗆得我心裏莫名煩躁,直接轉身出去院中。
很奇怪,明明是新婚喜宴,可那日的院子卻顯得格外孤淒。
不知過了多久,段如雪跟過來,從身後環住我的腰。
她的腦袋靠在我寬厚的背上,盯著湖裏的一輪白月,重重地歎了口氣。
「當年我陪顧雲深入京趕考,他卻私通歹人準備將我拐賣青樓,幸好我趁機逃脫。」
「後來我娘知道此事,去為我討公道,卻被人打斷了腿,最後鬱鬱而終。」
「而他卻在我娘死後第二天,入贅富商家,搖身一變成了官大人,從此平步青雲。」
「我真的恨極了他。」
她攥緊拳頭的手顫顫發抖,淚水浸透在我的衣衫,暖意中夾著一絲寒意。
我靜靜聽著。
漸漸地,涼風襲來。
她微鬆手指,將我轉過身,坦然與我對視。
「阿冉,你知道嗎?若不是你和將軍,我此生都將爛在泥潭。」
我點了一下頭,沉默地看著月光下她平靜的臉。
那時我並不在乎。
畢竟誰還有沒有個過去呢?
可如今,曾經被我強行封存的記憶突然蘇醒。
依稀想起。
當時離開時書房時,我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見她急急忙忙從火裏搶出燒了一半的畫。
捂著殘卷,滿臉懊惱。
而後又小心翼翼地將畫鋪在案桌上,著筆臨摹。
猩紅的眼神,含情又堅定。
我心裏止不住地發涼。
段如雪,你對他究竟是恨,還是愛而不得的不甘心呢?
那麼,我又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