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諸位不要自怨自艾，隻要是個活人，總歸有其作用。”百戶動員起來，“我乃行伍出身，士氣有時比能力還重要，現在我們要像木柴一樣堆搭起來，共同助力，才有可能逃出這個鬼地方。”

“你說得好聽。這都是一幫死囚，本身就是汙點遍身之人，怎麼合聚起來？”天方人怨氣重重地說。

“說誰呢，誰是死囚，我是冤枉的！”張遠傑喊道。

連老婆子也哀怨道：“老身一把老骨頭了，還能犯什麼事，都是被構陷至此啊。”

天方人冷笑道：“你們喊冤，我也得喊冤，我憑什麼被判死，憑什麼？”

百戶噌地拔出劍來，寒光微射，指向眾人，像是握著掌握生殺大權的王杖，嚴肅地說道：“你等既已判處死刑，定是不可饒恕，如今身處險境，過去的權當過去了，我也不再追究，現在，我希望大家可以敞敞亮亮的相處。”

幾人嘀嘀咕咕起來，看來想要撮合這群烏合之眾簡直就是笑話。

百戶還想繼續動員一下，忽然船體傳來一陣猛烈的震顫，震的幾人東倒西歪，百戶一個趔趄差點從艉樓上掉下來。

在這美麗的星海中，卻潛藏著某種未知的危險。眾人驚慌失措，方才就是因為這樣的強烈撞擊，導致張遠傑失去了知覺。

“怎麼回事！”百戶驚呼起來，不得不抓牢身旁的繩索。

“啊，海中的妖靈，他們在提醒我們，這是他們的領地......”老婆子的怪異嗓音更添了幾分恐怖氛圍。

張遠傑立定片刻，見撞擊似乎沒有繼續，疾步跑向船舷欄板，往海裏眺望，天方人緊隨其後。

海麵一如既往的安詳而深邃，隻是伴著船體的波動泛起陣陣浪花 。

兩人啥也沒有發現，那就更是疑問重重。

“這種程度的衝撞，除了體型巨大的鯨魚，我不知會是什麼？”張遠傑說道，“可龐大的鯨魚怎麼會一點蹤跡都沒有？”

天方人嚴肅地說：“別忘了這是南部西洋，海裏的東西你根本想象不到，你也無從理解。”

兩人觀測了一陣毫無所獲，天方人知道不能再停留了，得速速離去，可這該死的地方一點風也沒有，海水也像凝固了似的，讓船怎麼開動？

“海妖，一定是海妖......船員們一定是被這海妖帶去了......”老婆子念叨著，她的表情跟海妖一樣可怕。

基督徒手握十字架，閉上眼睛嘰裏咕嚕念起經來，能拯救他的唯有他的上帝。

“哪有什麼海妖！”張遠傑強作鎮靜地喊了出來，“現在要做的就是等風來，升帆起航，逃離此地。”

天方佬罵了一聲，無奈道 ：“看來，我隻能相信安拉的安排了，你們幾個，現在必須協助我啟動這艘船。自報家門吧，我叫努塞爾，天方人，出海二十餘載，別的不說，這開個船導個航還是不在話下，我來掌舵定向沒意見吧。那麼，你們誰會操帆弄索。”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後張遠傑站了出來：“我叫張遠傑，本是南京龍江造船廠的設作，經常會下海試航，我可以作繚手。”

天方佬早就看中他了，嘴角略微一笑 ：“那非你莫屬了。可這老婆子是何方神聖。”

老婆子驚魂未定，平複了一下心情說道：“他們叫我阿度婆，原本三佛齊人，我在福建一帶懸壺行醫，雖不懂得船術，但家鄉海民多，多少懂得船上的規矩。”

“行醫？”百戶嘲笑道，“宣揚巫術差不多。提醒你們一下，你們所有人的背景身世我都了然於胸，所以誰也別糊弄誰。”

老婆子想要反駁一下，可天方佬搶過話來說道：“巫也好醫也罷，那船上的病疾苦痛就勞煩您了，另外，船上的食物、飲水等物資用度也請你協助打理。”

“不行，這老婆子巫氣太重，誰知道會不會在吃喝裏頭下藥。”百戶提出反對意見。

阿度婆口吻堅決地回應道：“老身絕非如此卑鄙無恥之人，我自登大明之後，救治了不下上千人，如若我做出齷齪之舉，定投身大海自盡而亡。”

“既如此，那用人不疑，百戶大人你看呢？”

“記住你的誓言！”百戶不得不同意了。

努塞爾又道：“那麼百戶大人，您探察細致，每日遠觀海麵，近察舟船，既能協助我等掌握海上情況，也能管理好全船的運行，此乃重中之重，唯您可勝任之。”

百戶對努塞爾這老油子也是不得不服，既交了任務給他，又抬舉了他，沒有理由不答應下來。

“我叫劉思隆，原駐徽南的百戶所，出海不多，長江水師操練倒是不少，此次參加機密航行任務，船行至蘇門答臘，不知何故，船長帶著船員突然將我捆綁，鎖入火長室，跟你們一樣，我也遭遇囚禁，故這後麵船員消失一事也完全不知情。”百戶說道，語氣也坦誠了許多。

努塞爾點了點頭，也不去深究百戶所言真假了，隻是有點犯愁，這張遠傑且不說操帆經驗如何，這種軍船靠他一人，難免捉襟見肘，這便又向百戶提議道：“大人，這人手確實不足，還有幾人，都放了吧。”

百戶冷笑道：“尚還有一人，此人乃是窮凶極惡的海賊，我不放他自有道理。”

“海賊又怎樣？現在這艘船上，所有人都一樣，不問背景不問個性，要想活命就得合作。”張遠傑駁斥道。

百戶走下樓台，站在眾人中間，肅穆地說：“此人名叫陳定尹，江湖上號稱閻三，長期勾連倭寇劫掠大明官船，甚至連異邦朝貢船隊也不放過，殺人如麻，比不得你們，若是放他出來，恐怕又添一道風險。”

眾人麵麵相覷，如此這般，也不敢再唱反調。

這時卻聽甲板樓梯口傳來一陣淒厲的笑聲，如惡鬼張狂般，令人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