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太陽躍出水麵,整個世界似乎開始複活了,再也不是黑夜那般死氣沉沉。風終於來了,從悄悄地滑過人們肩頭開始,漸漸轉強,直到眾人的頭發也被吹得飄揚起來。
“天方佬,起風了,速速開船走人!”百戶是一刻也不想停留,忙吆喝道。
努塞爾回應道:“且慢,待我確認一下航向 。”
說完跑上艉樓頂,眺望主桅杆頂部的定風旗,那是一條正黃色的窄飄帶,此刻正在海風中擺動尾巴,努塞爾再結合日出方位,說到:“西南風,不錯。雖不知具體方位,但大陸在北,北方是我們的大方向,蘇門答臘也應該在往東的某個航向,那就借著這股順風朝著正北偏東一路行進。”
於是返回甲板中央,高聲喊道:“升帆、起錨、開舵!!”
努塞爾帶著張遠傑,首先檢查甲板上的桅杆,該船有一根主桅,兩根副桅,一根在船頭,一根在艉樓頂上。風帆收折起來,置於底部,在漸漸明亮的天光中,這才看見這正是大明獨有的折疊硬帆,由竹篾、植物纖維之物編織而成,中間有數根橫貫的竹條橫桁。
努塞爾順著繩索,找到了升降帆的控製裝置,那不是一個簡單的絞輪,而是由數個木質齒輪和絞線滾筒組成。他解開固定扣,試著絞動木輪盤,本以為升起沉重的硬帆會比較費力,卻出乎意料的輕鬆。
很快,僅憑個人之力,就把主帆升了起來。
“這絞盤比我想象的省力,好家夥。”努塞爾讚道。
“這是。。。改進的索具。。我稱之為旋風輪。。。”張遠傑雖能說出這個名字,卻也顯得一臉訝異,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
展開的主帆猶如一麵折扇,或是獵鷹的半邊翅膀,優美而精妙,晨光中,浸過油脂的帆麵散射出棕黃色的光彩。全部展開的帆麵在風力推動下微微卷曲,卻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形狀。
努塞爾見張遠傑盯著帆布還在發愣,忙提醒道:“兄弟,去把船頭帆也升起來!”
張遠又來到船頭位置,找到升降索具,按照剛才努塞爾的操作之法,很快,就升起了第二麵帆。固定好索具,張遠傑看見努塞爾已經登上艉樓平台朝他招手。他迅速跑了上去,來到第三根桅杆旁邊。
這桅杆最為輕細。但桅杆下垂放著的卻並非硬帆,而是一張麻布帆,用一根長木棍做邊,掛在桅杆上麵,再結合配套索具一看,努塞爾嘿嘿笑了起來。
“好家夥,這造船的真有意思,把我那天方帆也裝上去了。不過,說句實話,大明硬帆雖然結實,吃風也好,但多少有些笨重,天方三角帆倒是輕便靈巧,關鍵是逆風行船有優勢,這確是個不錯的結合。”
張遠傑一言不發,不知為何有一些恍惚。
努塞爾輕車熟路,很快升起了這麵獨特的三角帆,調整掛杆的角度,讓帆布迎風招展。
努塞爾沒有停留,東查西看,忽然叫了一嗓子:“舵杆呢,你們大明朝的大舵杆呢?”
張遠傑回過神來,的確,從剛才甲板到這兒,就沒有見到控製總舵的舵杆,難道這船不靠這個轉向?靠人力嗎 ?劃槳解決?
很快這個疑問就有了答案。
在靠近艉樓後端的地方,從頂板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縫,幾根粗壯的木杆從裂縫裏伸出來,形成扇形的發射狀。努塞爾把握著木杆,往裂縫下觀望,不禁暗暗稱奇。
“這些木杆均是從中心往外延伸,組成一個巨大的圓盤,莫非,這是改進的舵杆裝置,有點意思。”
張遠傑也在一旁上下打量,他心中有譜了,便說道:“這是豎裝的大舵輪,也許可以叫作千鈞輪。”
“豎裝的?千鈞輪?”終於有努塞爾也搞不懂的事物了。
張遠傑適當的說明了一下。傳統的舵杆絞盤是平放在甲板上,利用杠杆之理牽動船舵轉向,但受限於甲板尺寸,不可能做得太大,因此,操盤的時候需要很大力氣。但有一種設計之法,將舵盤豎著裝入船體,可以加大舵杆尺寸,進而操舵更加省力。不過,這種設計還未真正落成,張遠傑也是第一次見到實物。
努塞爾試著扳動那大木杆,果然,可以輕巧的旋動起來,船下也傳來齒輪撥轉的聲響。
張遠傑依然有些走神,這才看了幾處地方,便發現這船似曾相識,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升起的三麵全帆給足了動力,船體劈浪前行、上下起伏。努塞爾掌握著千鈞輪,調整著船下舵葉的角度,進而控製航向。而令他頗感滿意的,則是這個舵輪的位置,位於船體最高處,從艉樓上可以通視全船各帆,很容易形成操帆策略。而傳統的舵杆裝在甲板上,視線容易被遮擋。
“遠傑!主帆順位偏兩山!”努塞爾給張遠傑下了一道指令。
張遠傑扭動主桅杆下方的轉向杆,將主帆往右向轉動了兩個羅盤位,即兩山。
“二帆順位偏一山兩分。”——一個羅盤位加兩分位。
“三帆我來調整!”
隨著努塞爾的指令,各帆角度調整到位,在當前風向的推動下,朝著正北偏東極速航行著。努塞爾隻有在手握舵輪的那時刻,才感受到了一個老水手的歡愉,以及超脫天地之間的自由。
船的順利啟動,讓所有人焦慮不安的心有了一些慰藉,而且這艘航船設計精巧,令努塞爾和張遠傑都格外驚喜,看來對適航會有很大的提升,內心也就多了一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