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眼,入目看見了陌生的天花板。與夢境完全不同,在看到眼前事物的那一瞬間,我意識到,自己失敗了。
失落感並不強烈,但若隱若現。說實話,我不厭惡失敗,畢竟兩年來,我唯一的工作成果也就是失敗。
“事與願違啊。”終於還是歎了口氣,我坐起身,想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白窗簾,單人床,藥物瓶,還有無法忽視的消毒水味——看來救護車來的及時,我這是被送去醫院就醫了。
纏滿全身的繃帶讓我有些不自在,剛下意識的動了動,便聽見門外稀疏的腳步聲,沒多久,一個護士模樣的人探出頭:
“他醒了!”
她的聲音像一道哨令,霎時間,五六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走入房間,領口印著像是什麼組織的名字:“十三區”。
醫生們見我要起來,趕緊扶著我躺下,其中一個拿來溫水和藥片,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總之就是要我把藥吃了。我閉著眼睛照做,配合歸配合,我可不想聽這些老東西的心聲。
吃了藥,又喝完了水,圍在床邊的醫生說要為我換藥。為首的醫生扶了扶眼鏡開口,問的多是些身體上的狀況。
“我聽說你是因為自殺才弄成這個樣子的,年輕人。我必須說,雖然我無意為你做心理輔導,但......你活了下來,實在是一個天大的幸運。”
“嗯。”我閉著眼睛,敷衍的點頭。想著那老醫生頗有助人入眠的天賦。
“你或許並不知道外麵的情況。數以億計的人死去,偏偏是幸運降臨到你的頭上。”
“嗯......”話已出口,我才後知後覺的一愣,他剛剛說......數以億計?
“你......”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皮越來越沉,耳邊醫生的話語夾雜的辨不清的雜音,好像與我存在隔閡般的越來越遠。在意識墜入黑暗之前,我聽見他說:
“......真不公平,對那些死了的人來說,對吧。他們那麼掙紮著想要活下來,結果我們卻救到了一個......剛好自殺的......”
或許是太累了,我一睡就是一整個下午,晚上吃完飯醫生又來給我換藥,說的無非還是早上那話的翻版,我也就沒太在意,閉著眼睛聽。
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隨後便是一聲“張主任!”,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孩子衝進病房。我有些近視,卻沒有戴眼鏡的習慣,自然看不清對方的麵容,隻注意到少年身上顯眼的精神病服。
哦,是個瘋子。我想,又閉上眼睛。誰知下一刻,他一把奪過張主任手中打算遞給我的杯子,然後“啪”的一聲砸在地上,晶瑩的玻璃碎片四散開來,透明的液體癱在地上,倒映出少年發尾一抹金色的挑染。
有些非主流,但是還算合適,結合他這個年紀,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我再一次眯上眼睛,對上張主任發怒的目光。從少年打碎水杯開始,我便聽見他在心裏的聲音。
憤怒,刻毒,一瞬間的猙獰和陰狠。
並非如同身上的白大褂一般聖潔,反而如同一頭磨尖爪牙躲在陰影中的餓狼。
有趣。
我坐等好戲上演,而少年並未讓我失望。臉上還沒卸去笑意,他便誇張的叫起來:“哎呀主任,真是對不起,這水是給這位大叔的?那想必是花了不少功夫吧?哎呀哎呀我真該死!”
張主任的臉色眼看著越來越黑。
“旅遙光,你有什麼事,我們出去聊。”
“出去?”被叫作旅遙光的少年神色驀的冷下來:“誰要出去?我看你們換完藥也有一段時間了,不打算滾嗎?”說完,他的眼睛忽然瞪大,手像不受控製一樣掐住自己的脖子:“你們怎麼還不走?你們再不走,我把你們全殺了!”
旅遙光一邊說著一邊撿著地上的玻璃碎片就往醫生們的頭上砸,最先遭殃的是離他最近的年輕醫生,玻璃片在他臉上劃下一道不淡的血痕,他嚇得直接愣在了原地,回過神來才慌慌張張的往門外跑。幸免於難的其他醫生反應比他更快,就連為首的張主任也隻是胡亂的安撫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一時間,病房裏就隻剩下了我和旅遙光。
“你好!”待醫生們全部離開,旅遙光“嘩”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就和他倒下去時一樣幹脆:“我叫旅遙光,是個......嗯,精神病。”
他伸出手,重重的和我握了三下,然後還不等我說些什麼,便一溜煙的跑走了。
怎麼說呢,不愧是年輕人,真有活力啊。
這樣想著,我打開了手中的紙條,那是旅遙光趁我倆握手時遞給我的,我本以為會是什麼有用的信息,沒想到卻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你我終會在七日後死去。」
死去?
不知道是不是這間裏裏外外都透著詭異的醫院裏,什麼嚇唬新來病人的把戲,可是對我來說,卻反而希望,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死亡於我,並非恐嚇,而是解脫。
唯一的問題就是......
“還要七天嗎......真難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