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林子外,枯枝敗葉,一片蕭瑟淒涼。
那輛肇事的馬車就歪在溝邊,車轅斷了一根,車廂也有些傾斜。
幾個白府的家丁戰戰兢兢地守在一旁,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驚恐。
溫啟深吸一口氣,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都讓開!”他低喝一聲,撥開圍觀的家丁,親自掀開了那厚重的車簾。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混雜著些許脂粉氣撲麵而來。
車廂內,白老爺果然歪倒在座位上,雙目圓睜,臉上還凝固著死前的驚恐與不甘,脖頸處一道猙獰的傷口,幾乎將整個腦袋都割了下來。
溫啟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如鷹隼,飛快地掃視著車廂內部。
他蹲下身子,仔細觀察。
一個細節,瞬間引起了他的注意!
車廂裏,除了白老爺的屍體腳下那一灘已經凝固發黑的血跡之外,其餘地方,無論是車壁、坐墊,還是車頂,竟然幹幹淨淨,不見絲毫血點噴濺的痕跡!
這太不合常理了!
溫啟心中一動,扭頭看向旁邊那個最先發現屍體、此刻仍舊臉色慘白的小廝。
“你過來。”
那小廝嚇得一哆嗦,顫巍巍地挪了過來:“官、官爺......”
溫啟指著車廂內的屍體,沉聲問道:“你發現老爺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車廂裏還有沒有其他人或者其他東西?”
小廝拚命搖頭,聲音帶著哭腔:“回官爺,就是這個樣子!小的膽子小,掀開簾子看了一眼,魂都嚇飛了,哪還敢細看!當時車廂裏就老爺一個人,沒別的東西了!”
“很好。”溫啟點了點頭,眼中精光一閃,心中已有了計較。
他站起身,對著身後的白府管家吩咐道:“把馬車小心拉回白府,注意不要破壞裏麵的任何東西。”
管家雖然不解,但也不敢多問,連忙應道:“是,是,官爺放心!”
回到白府,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劉謙早已不見蹤影,想必是自認將這燙手山芋丟給了自己,便樂得清閑去了。
溫啟站在白府前廳,麵沉如水。
“把白家所有能主事的人,還有昨夜當值的下人,全都叫到前廳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片刻之後,白府大.大小小十幾口人,都戰戰兢兢地聚集在了前廳,包括那位哭得眼睛紅腫的小妾。
溫啟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後開口問道:“昨晚,是誰最後見到老爺出門的?是誰親眼看著老爺的馬車駛出府門的?”
人群中一陣騷動,片刻後,一個須發皆有些花白的門房老者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回官爺,是老朽。”
“哦?”溫啟挑了挑眉,“你仔細說說,當時是什麼情形?可看清了馬車裏確實是白老爺本人?”
門房老者咽了口唾沫,努力回憶道:“昨夜大概是戌時初刻,天已經黑透了,小的聽見車馬聲,便開了大門。確實是老爺的馬車,當時車簾是垂下的,老爺親自駕車,小的隻借著門前燈籠的火光,隱約看到車廂裏坐著一個人影,看身形輪廓,確實是老爺沒錯。”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當時火燭映襯,那影子錯不了,老爺的身形,老朽還是認得的!”
溫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繼續追問:“那你可看清,老爺當時在車上是什麼姿勢?是靠著?還是坐直了?”
門房老者想了想,答道:“那人影好像是端坐著的,一動不動,似乎有些僵,…當時小的也沒多想,隻以為老爺是在閉目養神。”
“僵硬?”溫啟心中冷笑更甚:“很好。”
他轉頭對白管家道:“勞煩白管家,派個人,立刻去一趟縣衙,就說我溫啟有要案請示,請趙捕頭他們帶著弟兄們火速前來協助!”
白管家一愣,但見溫啟神色篤定,也不敢怠慢,連忙派了個機靈的小廝飛奔而去。
那小妾聽到要請捕快,哭聲一滯,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低下頭去,用手帕捂住了臉。
不多時,縣衙的燈籠火把便由遠及近。
趙括帶著七八個捕快,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一進門就嚷嚷道:“溫兄弟,溫老弟!這麼急把我們叫來,可是這案子有眉目了?”
溫啟點了點頭,指著停在院中的那輛馬車,朗聲道:“趙捕頭,諸位兄弟,請看這馬車。”
眾人立刻圍了上去,借著火把光亮,紛紛探頭往車廂裏瞧。
溫啟待他們看得差不多了,才緩緩開口:“首先,我可以斷定,白老爺絕非如那小廝所言,是在城外南郊的林子中遇害的!”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連趙括也是一臉愕然:“哦?溫兄弟何出此言?那屍體不是在南郊發現的嗎?”
溫啟胸有成竹地解釋道:“諸位請看,這車廂內,除了死者腳下這一灘血跡之外,其餘地方,比如這車壁,這坐墊,可有絲毫血跡噴濺?”
眾人凝神細看,紛紛搖頭。
溫啟繼續道:“白老爺脖頸上的傷口何等猙獰,幾乎斷頭!若真是在這狹小封閉的車廂內被人割喉,以那等傷勢,鮮血必然會像噴泉一樣,噴濺得到處都是!車壁、坐墊、甚至車頂,都不可能如此幹淨!”
“除非。”溫啟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除非白老爺在被放入馬車之前,就已經死了!或者說,他是在別處被殺,然後屍體被凶手偽裝成在車內遇害的假象!”
“嘶。”
眾人聞言,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再仔細一看那車廂,果然如溫啟所說,除了腳下那灘集中的血跡,其他地方幹淨得詭異!
“有道理!”趙括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若是在車裏殺人,那血點子早就濺滿車廂了,溫兄弟高見啊!”
他興奮地搓著手,追問道:“那依你之見,這凶手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在府內行凶,再將屍體運出去的?”
溫啟的目光,如兩道利劍,緩緩掃過人群中瑟瑟發抖的白府眾人,最後,穩穩地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哭哭啼啼,卻在關鍵時刻總能恰當提供線索的小妾身上。
他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開口:“夫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殺害白老爺的凶手應該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