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
眼見得黎燃這麼茶裏茶氣,林桑榆再次出聲,周臣深淡眸:“閉嘴。”
這姑娘並不好惹。
再惹怒了,他都不確定,這小姑娘能做出什麼事來。
“二哥,在這邊。”
黎燃唇角揚起一抹彎彎笑意,視線掠過林桑榆,像是挑釁,又像是故意顯擺,眼看林桑榆臉色越發難看,她轉身再走。
過長的衣擺,隻能堪堪蓋住她的臀部,一步一行,都微微晃著。
黑夜裏的青青草色,到了這個時候,全部都跟黑夜融為一體,周臣深手中拿著火把,跟著她走。
火把的光亮照著她的小腿,瘦弱,但又有力,不白不嫩,卻莫名讓他看了一眼又一眼。
很有力量的......小姑娘。
“到了。”
幾十步走出去,黎燃停下腳步,周臣深上前,將火把遞給她,“幫哥哥拿著。”
“好。”
一身冷意的小姑娘,越發乖巧了,透過火把的光亮,周臣深看到她眼底裏的軟意。
他心頭微頓,安撫道:“別怕,有哥哥在。”
黎燃:......
她從來不怕。
殺人的時候不怕,現在,墳包裏埋著的是柳爺爺,她更不怕。
“你們幾個過來,把這個土包挖開。”
火把照耀下,是一個隆起的小小土包,看樣子,埋得並不深。
“頭兒,我們來。”
韓鋒與程野應聲,兩人並沒有用工具,而是半跪在隆起的墳包前,用雙手,一點一點的挖著土。
“小姑娘,拿著火把,離遠一些。”
周臣深輕聲說,他同樣也半跪下去,用雙手挖土。
其它人見狀,眼眶漸漸發紅,一個接一個的,圍了上前......七個人,七雙手,都在用力的,又小心翼翼的挖著麵前的土。
除了,林桑榆沒有上前,黎燃手中拿著火把,所有人都上了。
“哥哥......”
眼見著這一幕,黎燃心頭極度震動,這就是Z國人刻在骨子裏的信念,與堅持嗎?
哪怕要解救的人質,已經先一步變成了屍體,他們也依然滿懷敬畏的,要把人帶回去。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哥哥嗎?”
周臣深沒有抬頭,他在跟黎燃說話,但動作已經悄然停了下來。
他,挖到了柳教授的一隻手。
其它人也都停下了。
他們有的人,挖到了柳教授的身體,有人挖到了他的臉。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周臣深,靜靜等著他下一步的指令。
“我叫黎燃。黎明的黎,燃盡一切的燃。哥哥,你可以叫我燃然,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不叫二哥,叫哥哥。
哥哥更親切一些。
“好,那就叫燃燃。燃燃,你說過,柳爺爺生前關心過你,也疼愛過你......你看,他現在要回家了,總不能讓他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你過來,跟柳爺爺說說話,告訴他,我們來帶他回家了。”
周臣深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飄在這風中都聽不到。
可又很重,重到,所有人都彎了腰身,紅了眼眶。
都是七尺高的漢子,這一刻,心頭哽咽,悲痛到,甚至連呼吸都停下了。
“頭兒,先請柳教授吧!”
林桑榆低聲說著,她手中重燃一支火把,照亮這一方天地。
“我來。”
黎燃將火把遞出去,周臣深伸手接過,她小小的身子蹲下來,也不嫌臟,一點一點的清理著柳教授臉上的土。
“柳爺爺,我說過的,我會帶你回家的,我沒有食言,我來了。”
“柳爺爺,你告訴過我的,你說,國家不會放棄你,也不會放棄我,更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想要歸家的遊子,我信你。”
“爺爺,我來了,我來帶你......回家。”
小小的身子,有著大大的力量,花了些時間,將柳教授臉上的沙土都拂得幹幹淨淨,也終於露出他慈祥的容顏。
“黎燃小姐,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們吧。”
韓鋒幾人的聲音帶著沙啞,柳教授為國而亡,是可以刻進豐碑裏的人物。
“那你們小心些,柳爺爺他喜歡幹淨。”
黎燃說,眼裏也有了淚意,幾人連忙低頭,將心頭的哽咽狠狠的咽了回去,周臣深將黎燃握了手,帶遠一些,“放心,我們會帶柳教授回家的。”
他掌心很暖,黎燃拉了拉身上的濕衣,默默的靠近他一些。
小姑娘小小一隻,周臣深大大一隻,兩人站在一處,像是巨獸在護著幼獸,不顯突兀,倒是格外的融洽。
林桑榆握緊手中火把,垂落的眼底帶著涼意。
這個時候,她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當務之急,是要帶柳教授回家。
“哥哥,那些人的屍體扔在另一個方向,我帶你去。”
黎燃轉身又走,周臣深跟上。
與柳教授相對的另一個方向,散落一地的屍體,粗略數了數,大概有四五十具。
可能死了有幾天了,好些屍體上麵,還有被野獸咬合過的痕跡,周臣深拿著火把探了一下,臉色變得冷凝。
“一共多少?”
“四十八。”
“都是紅桃A的人?”
“是。”
火把晃動,雨水打在上麵,並沒有澆滅它,隻是讓它微微一晃之後,似乎更亮了一些。
周臣深轉眸去看身邊的小姑娘,林風颯颯,她明明那麼瘦小,卻偏偏能殺這麼多人。
“我能問一下,你在紅桃A裏麵,是什麼樣的身份?”
周臣深的聲音很輕,生怕問的問題不對,驚了她。
她爪子很利啊,一旦應急,他還要費些勁。
“他們叫我少主。”
黎燃說,“但我是師父撿來的孩子,他把我養大,然後又想殺了我。”
少......主?!
周臣深腦海中一道驚雷閃過,瞬間就被雷劈了一下。
少主啊!
曾經他一直以為,紅桃A裏的少主,是一個心狠手辣的男人,年紀有可能會很輕,但他殺人如麻,雙手沾血,是最應該去死的反人類之徒!
可現在,他聽到了什麼?
他親耳聽到黎燃說出的“少主”倆字,他第一反應,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那個在傳言中殺人如麻雙手沾血的惡魔少主,怎麼可能會是眼前這個瘦骨嶙峋,連飯都沒得吃,甚至腳上傷口還拱著蛆蟲的可憐小姑娘呢?!
反差過於巨大,他一時有些懵。
“燃燃,你不是什麼少主,你隻是一個被紅桃A綁架,又僥幸逃出生天的唯一活口。這句話,你記住。以後不管見了誰,都要這麼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