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程看著張和,喉結上下滾動,似乎在組織語言,艱難地開口道:“小和......”
“市局......剛剛接到上級通知。”
“中國證監會的人,已經連夜從京城坐飛機過來了。”
“他們......已經成立了專案組。”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要正式調查你的交易賬戶。”
“理由是......”
“涉嫌巨額市場操縱。”
涉嫌巨額市場操縱。
這八個字,像八座冰山,狠狠地撞在了張家這艘剛剛看到希望的小船上。
“調......調查?操縱?”
李素芳剛剛才緩過來的臉色,再一次變得慘白。
張之平也六神無主地看著自己的小舅子,嘴裏無意識地重複著這兩個陌生的詞彙。
他們聽不懂這裏麵的道道,但他們本能地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這甚至比之前虧掉十萬塊,還要可怕無數倍!
那隻是錢沒了。
而現在,聽起來,是要人出事了!
看著哥哥姐姐那驚慌失措的模樣,李景程的表情愈發嚴肅。
他歎了口氣,沉聲解釋道:“姐,姐夫,事情比我們想的要複雜。”
“簡單來說,小和的賬戶,是一個未成年人的賬戶。”
“一個未成年人的賬戶,在一天之內,通過十倍杠杆這種極端的手段,獲利超過五百萬。”
“這個金額,這個操作,已經不是普通的炒股了。”
“這已經驚動了上麵,驚動了負責監管全國證券市場的最高機構證監會。”
“他們會派人下來,徹查你的資金來源、操作動機,以及......”
李景程的目光,變得無比凝重。
“以及,你是否與人勾結,提前獲取了內幕消息。”
“老王,就是在醫院裏剛剛醒過來的那個,他一口咬定你就是內幕交易,並且已經向上麵提交了正式的實名舉報。”
“誣告!他那是血口噴人,是誣告!”
張之平猛地一拍桌子,激動地站了起來。
“我們沒犯法!是那小子自己技不如人,賭輸了耍賴!”
“爸,你先別激動。”
張和的聲音,不大,卻讓激動的張之平瞬間冷靜了下來。
李景程看著臨危不亂的外甥,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但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所取代。
他搖了搖頭,苦澀地說道:“姐夫,問題現在已經不在老王身上了。”
“他隻是個引子,一個被人當槍使的蠢貨。”
“我剛剛在電話裏,托市局的老戰友幫忙打聽了一下。”
“這次從京城連夜下來的調查組組長,叫周立新。”
“這個人,在係統內是出了名的鐵麵判官,眼裏揉不進一粒沙子,任何人都別想在他麵前走後門,油鹽不進。”
鐵麵判官!
這四個字,讓張之平夫婦的心又沉下去了幾分。
然而,李景程接下來說的話,才真正讓他們如墜冰窟。
“而且,這次的舉報,不止老王一個。”
“真正致命的,是另一封舉報信。”
李景程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在說什麼天大的秘密。
“就在你們今天上午,剛剛完成交易之前,就有一封匿名的舉報信,通過特殊渠道,送到了證監會督察部的桌子上。”
“信裏麵,精準地指出了小和你的證券賬戶,持倉股票,以及......你正在使用十倍杠的操作!”
什麼?!
此言一出,張之平夫婦和李景程自己,都感到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交易還沒結束,就有人舉報了?
而且連賬戶和操作手法都一清二楚?
“這說明了什麼?”
李景程的眼神裏,充滿了駭然。
“這說明,從你們踏進交易所的那一刻起,甚至更早!”
“就有一雙眼睛,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在暗中死死地盯著你們!”
張和心中一凜。
他瞳孔微縮,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他知道,真正的麻煩,來了。
老王,不過是個跳梁小醜,是他計劃中用來積累第一桶金的墊腳石。
但背後那個,同樣看出了億安科技有問題,同樣想在這支股票上做空獲利,卻被自己捷足先登的神秘勢力......
才是真正潛伏在深海中的巨鱷!
自己從他們口中,虎口奪食,搶走了這五百多萬!
他們,又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那......那封信,能查到是誰寄的嗎?”李素芳顫抖著聲音問道。
李景程麵色沉重地搖了搖頭。
“是匿名信,很難查。”
“但我那朋友,還是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查到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他看著張和,一字一頓地說道:“那封匿名信的來源,隱約指向了本市一家很有實力的龍頭企業......”
“遠大集團!”
“而這個遠大集團的董事長,巧了,也姓趙。”
遠大集團!
姓趙!
雖然李景程沒有明說,但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趙建軍!
那個因為他們家還不上錢,就帶人上門,差點砸了他們家的放貸人!
那個仗著自己有錢有勢,就無法無天的惡霸!
是他!
一定是他!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懼,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攥住了張之平的心臟。
他一輩子老實本分,勤勤懇懇,是這個城市裏最普通,最渺小的一個螺絲釘。
他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一邊是代表著國家機器的“鐵麵判官”。
另一邊,是心狠手辣,在魔都根深蒂固的商業巨頭。
而他們家,就被夾在這兩塊巨大磨盤的中間!
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張之平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桌上那堆紅彤彤的鈔票上。
幾分鐘前,這堆錢還是救命的稻草,是全家未來的希望。
可現在,在他的眼裏,這堆錢,仿佛變成了一顆滴答作響的定時炸彈!
它隨時都可能爆炸,把他們這個本就風雨飄搖的家,炸得灰飛煙滅!
不!
不行!
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猛,差點帶翻了椅子。
他看著張和,那張還帶著嬰兒肥的稚嫩臉龐。
他的眼神裏,充滿了哀求,充滿了恐懼,充滿了作為一個父親,最卑微的祈求。
他用顫抖得不成樣子的聲音,幾乎是哭著說道:“兒子......”
“把錢......我們把錢都退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