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門外，那個叫周立新的男人，氣場冰冷而強大。

他那身筆挺的中山裝，仿佛不是布料，而是鋼鐵澆築而成。

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將人從裏到外剖析得一清二楚。

這是上位者久經風浪後，才能沉澱出的威勢。

光是站在那裏，就足以讓尋常人心驚膽寒。

然而，他對上的，卻是張和那雙平靜如深潭的眸子。

一個眼神銳利如刀，一個眼神平靜如水。

無形的交鋒，在門裏門外，激烈地碰撞著。

張之平夫婦，這兩個老實了一輩子的普通工人，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對方隻是一個眼神，就讓他們嚇得腿都軟了。

張之平的嘴唇哆嗦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要當場替兒子開口認錯，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同誌，這......”

可他剛說出一個字，就被身旁的小舅子李景程一把按住了。

周立新並未理會這對已經快要崩潰的夫妻。

他也沒有直接進入，而是就那樣站在門口，用那雙審視的目光，緩緩掃過屋內每一個人，最後，像一顆釘子，死死地定格在了張和的身上。

他開門見山，聲音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張和是吧？”

“根據舉報，你的個人證券賬戶，於今日，發生了五百二十七萬的巨額資金異動。”

“同時，我們接到多方舉報，你涉嫌利用內幕消息，進行市場操縱。”

“對於這兩件事，我需要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的話，就像法官在宣讀判決，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誤會！這都是誤會啊！”

張之平再也忍不住了，他掙脫李景程的手，搶著開口，因為極度的緊張而語無倫次。

“領導，都是誤會！他小孩子家家不懂事，都是瞎蒙的！跟我們沒關係，錢我們不要了，我們......”

“爸。”

一個平靜的聲音，打斷了張之平卑微的辯解。

張和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走到了門口。

他仰著頭，直麵著周立新那如山般的壓力，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冷靜地開口說道：

“周叔叔，您好。”

“您提出的問題，我可以解釋。”

“但這裏是我的家，我，是未成年人。”

“按照規定，任何機構和個人，在對未成年人進行詢問時，都必須有其監護人在場。”

“並且，為了保證詢問過程的公正公開，必須進行全程錄音錄像。”

“請問，這些，您都準備好了嗎？”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

張之平夫婦和李景程，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張和。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在這種時候，張和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反過來給對方立起了規矩？

周立新身後那兩個年輕的下屬，也是一臉錯愕。

他們跟著周組長辦過無數大案要案，見過各種各樣囂張的富豪，頑固的罪犯。

但被一個看起來頂多七八歲的孩子，用法律程序反將一軍，這絕對是他們職業生涯裏的頭一遭！

周立新的眼神，也終於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

那如刀的銳利中，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訝異。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張和，沉默了兩秒鐘，隨即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

“我們是按規矩辦事。”

他側了側身，對身後的下屬命令道：“把攝像機拿進來，準備好。”

“是！”

審訊，就在這個狹小破舊的客廳裏，正式展開。

一台在當時極為罕見的便攜式攝像機被架設起來，紅色的錄製燈一閃一閃，像一隻窺探人心的眼睛。

張之平夫婦作為監護人，被要求坐在張和身邊，兩人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李景程則站在一旁，表情凝重到了極點。

周立新和他的下屬，坐在了對麵的小板凳上，整個屋子的氣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姓名，年齡。”周立新公式化地開口。

“張和，八歲。”

“你父親的賬戶，為什麼由你來操作？”

“我父親不懂股票，他隻是把錢交給我，讓我自由發揮，鍛煉我的理財能力。”

周立新眼神一眯：“自由發揮？十萬塊的本金，加上十倍杠杆，這就是一百萬的資金！你管這個叫鍛煉？”

張和一臉理所當然：“是啊，我從小就對數字和金融感興趣，看過很多書。我覺得，小錢小打小鬧，學不到真東西，要玩，就玩真的。”

瘋子！

這是在場除了張和之外，所有人心裏的共同想法。

周立新感覺自己的血壓都升高了一點，他強壓下情緒，繼續拋出犀利的問題，試圖找出這個孩子話語中的漏洞。

“那你為什麼會選擇億安科技這支股票？為什麼敢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時候，重倉買入？”

“因為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張和對答如流，“我翻過最近半年的所有報紙，國家正在大力推行‘金稅工程’，這是國家戰略，而億安科技，是這個領域技術最領先的公司之一。我相信國家，所以也相信它。”

“那今天上午的暴跌呢？你為什麼沒有賣出，反而選擇繼續加倉？”周立新的問題，步步緊逼。

“因為我相信，那是莊家在故意砸盤，清洗散戶。這種手段，我在書上看到過。所以我不僅沒賣，還讓我爸把準備交手術費的錢也全部投了進去。”張和麵不改色。

“你就不怕判斷失誤，血本無歸？”

“怕，但投資，本來就是風險與收益並存的遊戲。高風險，才有高回報。”

張和說到這裏，話鋒一轉，反而用一種天真的語氣，看向周立新。

“周叔叔，其實我覺得，比起調查我這種憑運氣賺錢的小孩子，你們更應該去查查那個叫老王的人。”

“他在交易所裏公開打電話，叫人調動幾百萬資金，故意把股價砸下去，這才是真正的操縱市場吧？好多人都聽到了呢。”

周立新的下屬，筆尖一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組長。

周立新麵無表情，但內心的驚濤駭浪，卻早已無法平息。

他感覺自己麵對的，根本不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而是一個邏輯縝密、心理素質極強、精通法律和市場規則的......深不可測的金融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