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謝家陵園的鬆柏結了層霜。
沈知妤撐著黑傘守在陵園入口,單單背影就散發不怒自威的氣場。
“聞川,看鏡頭,解鎖。”她聲音低啞,骨節分明的右手捏著謝聞川的臉龐。
她忽覺虎口濕潤,是他的眼淚順著臉龐落下。
“謝家在西北有一座山頭,送給宋承安我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謝聞川的眼裏蓄滿淚水,“你可以動我,但不要動我父母的墓地。”
沈知妤眼睫微顫,在某一瞬間竟有些心慌。
不,這件事,明明是謝聞川有錯在先。
“謝先生,您忘了嗎?”宋承安從雨中走來,頭上纏著的紗布更顯楚楚可憐,“您父母是踩著我父母的屍體發家的。”
謝聞川心中一驚:“我父母堂堂正正工作賺錢,你這是在汙蔑!”
他看見宋承安翻出一疊疊疾病報告,白花花地鋪在地上。
“當年你父母在西北開發礦山,強迫工人們超時超量勞作,一天隻能休息五小時。”宋承安淚眼婆娑地望著他,“若不是給您家打工,我父母親也不會換上肺癌去世,還因此欠了一屁股的債。”
圍觀的路人紛紛駐足,積水倒映著無數張不明事理的臉。
“謝家嗎?以前在海城的世家裏能排前三吧,現在估計是查無此人了。”
“謝家的錢原來來的這麼不幹淨,得虧他們還上過慈善家榜,真是諷刺......”
“當年謝家被滅門,看來這都是報應啊。”
或許是在流言的作用下,沈知妤的力道都重了幾分。
謝聞川虛弱得抵不過女人發狠的勁,隻聽見解鎖的聲音——
“認證成功,請進。”
謝聞川被扣在原地,望見一群人圍在父母的墓碑前議論紛紛。
他側身怒視兩旁的保鏢:“沈知妤一個月給你們多少錢?我給你們十倍,放我走。”
“謝先生......”其中一人俯下身,“老板當年救過我們,我們隻聽她的。”
“一群廢物,”他立即掏出包裏的小刀,死死抵在頸側,“沈知妤,你要是敢動墳前一寸土,我就死在你麵前!”
他在賭。
賭沈知妤還存有最後一點良知。
可他忘了她曾是賞金獵人,這點把戲在她眼裏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沈知妤兩指一動,便輕而易舉地抽走了小刀。
“聞川,刀很危險,以後不許帶在身邊。”
“沈知妤!”謝聞川拽住她的衣領,“先是讓我割皮,又是砍金絲楠木,如今還要掘墳——你要護著宋承安到什麼時候!”
可沈知妤神色冰冷,對於謝聞川的話置若罔聞。
“帶謝先生到墳前燒香。時間到了,按承安那邊的習俗,該動土了。”
謝聞川上一次跪在父母墳前,還是在一年以前。
那時沈知妤在身後為他撐傘,會擔心他的雙膝被野草紮疼,心疼他衣袖被雨水打濕。
可如今他被人迫摁在墓碑前。
褲子占滿泥濘,連尊嚴都沒有。沈知妤卻連睫毛都沒顫動一下。
“爸媽,對不起,兒子沒能保護好你們......”因為憤怒,謝聞川無意將香折成了三段,“如果,我和她從來沒遇見過就好了。”
“你說什麼?”沈知妤瞥了他一眼。
謝聞川冷笑:“沒什麼。”
如果從沒遇見就好了,這一切痛苦也不會發生。
他親眼看著父母的墓碑像工業廢料一般隨意扔棄,覆蓋的大理石塊被鑽機弄成粉碎。
直到父母的骨灰盒完整地送到謝聞川手裏。
一切都無力回天。
“聞川,我給嶽父嶽母找了一塊更好的風水寶地,在海城東邊的靈山上。”沈知妤走過來將謝聞川摟緊懷裏,“別怕,你還有我。”
謝聞川的眼淚流了又幹,幹了又流。他的心早已千瘡百孔。
他沉默著沒有應答,隻是抱著兩個冰冷的盒子,推著輪椅獨自步入雨中。
剛停在陵園門口,無數道閃光燈如利刃般朝他刺來——
媒體記者已經將這裏圍得水泄不通。
“謝聞川,請你回應一下謝家以前壓榨煤礦工人一事好嗎?”
“謝先生,你為什麼不回應網上的輿論?是否是默認了這些言論呢?”
“這是您父母的骨灰盒嗎?您覺得您父母的死能否算得上現世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