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念念捏著那油紙包,沒再看地上抖成一團的婆子。
她走到桌邊,端起那碗下了藥的雞絲粥,又拿起旁邊一壺溫著的茶水。
她將那油紙包裏的粉末,盡數倒進了茶壺裏,輕輕晃勻。
然後,她將那壺茶,塞到了婆子手裏。
婆子驚恐地看著她,不明所以。
易念念指了指主院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最後對著婆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思再清楚不過:送去給白姨娘,告訴她,再伸手,這就是下場。敢出聲,死。
婆子抱著那壺加了猛料的茶,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連滾爬爬地衝了出去。
當晚,整個尚書府主院雞飛狗跳。
白姨娘和她身邊最得力的張媽媽,連同幾個心腹丫鬟,喝了“加料”的茶水後,突然集體失聲!隻能發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喉嚨腫痛如火燒,請來的大夫也束手無策。
易玎諫又驚又怒,衝到聽雨軒質問。
易念念隻是坐在窗邊,借著燭光看一本星圖,頭都沒抬一下。
易悠悠躲在姐姐身後,小聲道:“爹......粥......粥裏有怪味......姐姐不讓我吃......”
易玎諫看著易念念那副置身事外的冷漠樣子,再看看易悠悠驚惶的小臉,一股邪火憋在胸口,燒得他腦仁疼。
他最終狠狠一跺腳,指著易念念:“你......你這個......”
後麵的話,在易念念抬起的毫無溫度的目光中,硬生生咽了回去,變成一句色厲內荏的咆哮,“給我安分點!”甩袖而去。
七王府的書房內,燭火搖曳。
朱修仁聽著暗衛的回報,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紫檀桌麵。
“失聲了?”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中卻毫無笑意,“好個小丫頭,夠狠,也夠聰明。本王倒要看看,你還能蹦躂多久。”
他指尖在桌上一張簡易的京城輿圖上劃過,最終點在一個位置——城西,玉清觀。
那是京中貴婦常去上香祈福的清淨之地,香火鼎盛,守衛相對鬆懈。
“重陽將近,玉清觀有場大法會。”朱修仁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冰冷的算計,“該讓易尚書,盡盡慈父之心了。”
重陽前一日,易玎諫破天荒地主動踏進了聽雨軒。
“念念,悠悠,”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些,“明日重陽,玉清觀有祈福法會,為父想著......帶你們姐妹去上柱香,也替你母親......祈祈福。”
他提到亡妻時,語氣有些生硬的不自然。
易念念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地看著他,仿佛能穿透他虛偽的表皮。
易悠悠倒是眼睛亮了亮,小聲問:“爹......真的可以去嗎?”
她被關在府裏太久了。
“自然!”易玎諫忙道,“車馬都備好了,你們......收拾一下,明早出發。”
易念念沒說話,隻是重新低下頭,看著攤在膝上的書頁,指尖無意識地劃過一行字。
“月掩昴宿,主陰晦,忌出行”。
第二日一早,尚書府兩輛馬車駛出府門。
易玎諫帶著白姨娘坐前麵一輛寬敞舒適的。
易念念和易悠悠被塞進了後麵一輛半舊的小馬車裏,隻跟著一個沉默寡言的老車夫和一個打瞌睡的小丫鬟。
玉清觀在城西郊外,香客如織。
易玎諫敷衍地在主殿上了香,丟給易念念姐妹倆一點散碎銀子,說了句“自己逛逛,別亂跑,午時山門外彙合”,就匆匆帶著人去後殿找相熟的道長“求平安符”了,顯然不想和她們多待一刻。
易悠悠看著熱鬧的人群和琳琅滿目的攤子,暫時忘了害怕,拉著易念念的手東張西望。
易念念卻始終繃著一根弦,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
果然,當她們走到一處相對僻靜古木參天的偏殿附近時,幾個穿著普通香客衣服眼神卻精悍的漢子,不動聲色地從不同方向圍了過來,堵住了所有去路。
為首一人,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是七王府的暗衛頭子,綽號“疤狼”。
疤狼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易小姐,王爺有請,請吧,別讓小的們難做。”
他手中寒光一閃,半截匕首隱在袖中。
易悠悠嚇得尖叫一聲,死死抱住易念念的胳膊:“姐姐!”
易念念的目光越過疤狼,看向遠處山門方向,易玎諫被幾個富商模樣的熟人圍著談笑風生的身影清晰可見。
指望他?絕無可能。
她捏了捏易悠悠冰涼的小手,嘶啞的聲音異常平靜:“別怕。”
然後,她抬眼看向疤狼,眼神裏沒有恐懼,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在疤狼等人以為她要拚死反抗或呼救時,易念念卻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
她拉著易悠悠,主動朝著疤狼身後不遠處,那輛偽裝成普通貨商車門半開的烏篷馬車走去!步伐甚至稱得上從容!
疤狼和他手下都愣住了。
這反應......不對啊?
“姐姐?”易悠悠也懵了,被姐姐拽著踉蹌前行。
就在她們靠近馬車門的瞬間,易念念猛地將易悠悠往旁邊用力一推!
同時自己借力,像一尾滑溜的魚,閃電般鑽進了那輛烏篷馬車裏!
“悠悠!跑!”易念念嘶啞的喊聲從車內傳出!
疤狼臉色大變:“不好!攔住那個小的!”
易悠悠被姐姐推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正好避開了撲過來的一個漢子。
她腦子一片空白,隻記得姐姐最後那聲嘶喊。
跑!
她連滾爬爬地爬起來,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哭喊著朝山門方向朝著易玎諫的身影狂奔而去!
“爹!爹!救命啊!姐姐被壞人抓走了!!”
淒厲的童音劃破了玉清觀祥和的誦經聲,引得無數香客側目。
易玎諫正與人談笑風生,被這突如其來的哭喊嚇了一跳。
回頭一看,隻見小女兒易悠悠披頭散發,小臉上沾滿泥土和淚水,像個小瘋子一樣跌跌撞撞地衝過來,死死抱住他的腿。
“爹!快救姐姐!壞人!有壞人把姐姐抓上車了!快啊!”易悠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手指著偏殿方向,渾身抖得像秋風裏的葉子。
易玎諫先是一愣,隨即一股邪火“噌”地竄上頭頂!
又是易念念!
這個掃把星!
一刻也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