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月在婦產科門外的空地站了好一陣。
三個月前,她和馮昌霖喝醉了酒,稀裏糊塗睡到了一起。
這個年代,發生這樣的事,是要被浸豬籠的。
爸爸曾救過公公馮星海的命,他沒法子,隻好厚著臉皮,提出讓她嫁給馮昌霖。
馮星海為了息事寧人,也是為了報恩,就答應了。
可馮昌霖有高中學曆,相貌堂堂,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大隊長,壓根兒瞧不上小學都沒畢業的她。
她呢,自卑怯弱,滿身的窮酸之氣,還“挾恩圖報”,所以她拚了命的對他好。
他不喜歡她,甚至厭惡她,好像也沒錯。
是自己配不上他。
可他不該在城裏買房養情人,卻讓她在老家伺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替他養育私生子女。
她守了二十幾年活寡,熬成黃臉婆,他才給她一紙離婚書。
他們一家四口倒是團圓、享福了,她卻被活生生氣死,教她怎能不怨不恨?
不過不怕,來日方長啊,馮昌霖!
林溪月指甲掐入手掌心,轉身想回房,卻不知身後站著一個人,她陡然嚇了一跳,腳下正好踩著一塊石頭,人也往旁邊栽倒。
但預想之中的疼痛沒有傳來,一隻大手穩穩托住她的腰身,扶著她站穩。
她抬頭,對上那雙熟悉的深眸,眼底深藏著探究。
是馮九淵!
“小叔。”她柔柔地喚了聲,黑白分明的眼睛,溢滿笑意。
馮九淵有片刻的走神,喉結不自覺滑動。
昨天他也抱了林溪月,可那時注意力在她的傷,可眼下這般感受又截然不同,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像梔子花,莫名的有些熟悉......
“小叔?”
林溪月微偏著腦袋,又喊了他一聲,嘴角含笑。
明明小臉上受到的驚嚇還沒退去,卻還對他笑,笑容裏滿是信任和依賴,清澈、明媚,不含任何雜質。
若說這丫頭有什麼壞心思,他是不信的。
可她剛才臉上流露出來的陰狠與殺氣,又從哪裏來?
馮九淵眸光幽深,“你支使開我,就是為了在醫生跟前,揭穿那兩人的奸情?”
“小叔,你都聽見啦?”林溪月抿了抿唇,神色坦蕩,“我隻是去問醫生我能不能出院,並未料到他們會來。”
馮九淵神色緩和,“不要著急出院,你身子虛,多住幾日養養,醫藥費我來付。”
他聲音清朗潤透,讓人暖心。
林溪月正要說話,身後傳來一道聲音,“不敢勞煩小叔,侄兒雖然沒用,但愛人住院的這點費用,還是付得起的。”
馮昌霖走進來,伸手去摟林溪月的肩膀,卻被她躲開。
林溪月冷冷地看著他,“馮昌霖,這樣有意思嗎?”
她像是在看一個死人那樣,馮昌霖臉麵掛不住,也沉了臉,“我隻是想扶你走,免得你又摔倒!今天如果不是你鬧,我們又怎會跑到馬路中央,差點被小叔的車撞?你究竟要作到什麼時候,是不是要把肚子裏的孩子作沒了才甘心?”
“我沒有作。”林溪月直視他的眼睛,“馮昌霖,我要離婚、回我自己的家。我要說幾回,你才能聽得進去?”
她神色冷靜,雙眼甚至流露出一絲厭惡,再無半分從前看他時的溫柔與深情。
馮昌霖似乎感覺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從他生命中離去。
她是認真的!
他心情複雜,也非常的不甘,壓著後牙槽,“你娘家什麼境況,你不知嗎?沒嫁給我之前,你連身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你有什麼好驕傲的?你離了我,怕得餓死!”
林溪月下巴微揚,神色透著倔強,“我過得再差,也比被你當牛馬一樣使喚的強。離婚後我如何,那是我的事,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
“林溪月!”馮昌霖徹底被激怒,抓她手臂的手,幾乎掐入肉裏,“你翅膀硬了是吧?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外邊有......”
馮九淵眉眼冷峻,打斷他,“放開她!”
“小叔。”一對上馮九淵,馮昌霖的氣焰就弱了三分,“她大著肚子都鬧離婚,指定是與其他男人有了苟且......”
馮九淵淩厲的目光如刀鋒一樣盯著他的手,“惡意中傷他人,你與村裏那些長舌婦有何區別?”
馮昌霖感覺手像是被燙著似的,猛地一縮。
“小叔,我沒有中傷她,但我的猜測不會錯,等我找到證據......”
“夠了。”馮九淵語氣冷厲,“放她離開。”
他他身姿挺拔如鬆,渾身散發著不可侵犯的威嚴,馮昌霖感覺自己身上壓了一座大山,絲毫不敢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林溪月走掉。
馮九淵斜睨他,“不要再糾纏她,否則,你那些風流軼事,將在全公社通報。”
馮昌霖不敢置信,“小叔,我娶林溪月是出於男人的擔當和責任,沒有感情;我和婉碧兩情相悅,在一起又不會影響家庭,你為什麼反而偏幫林溪月?你到底和誰才是一家人!”
“頭一回聽人把養情、婦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的。”馮九淵譏嘲地勾了勾薄唇,“馮昌霖,你真是男人的好榜樣!”
他拍了拍馮昌霖的肩膀,大步離去。
馮昌霖感覺自己的肩都要被拍碎,身子都矮了半截。
望著那道欣長高大的身影逐漸走遠,他胸膛劇烈起伏,怒火持續攀升。
小叔竟如此維護林溪月!
難道他對她有意思?
可小叔在外闖蕩,手裏大把錢,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林溪月瘦得跟幹柴一樣,蠟黃的一張臉,全身上下沒一處可取,小叔怎麼可能看得上她呢?
......
林溪月回到病房,林溪雲正在整理一大堆物品,全是剛才馮九淵出去買的。
搪瓷杯、牙膏、牙刷、毛巾、香皂、拖鞋......除了日用品,還有百雀羚、蛤蜊油兩套新衣服。
“這得花多少錢呐!”林溪雲兩眼放光,生怕弄壞了這些在電視上才見過的金貴東西,但又忍不住觸摸,小心翼翼,愛不釋手。
“二姐,你是救過小叔的命嗎?”
不然怎的舍得這麼為她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