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以前讀小說或看別的什麼筆記，五年、十年、二十年，溜一下子就過去了，如今自己身在這段不可思議裏頭，日子也變得快了好多，這不，康熙四十五年，又到了盡頭。

又是小年時節，康熙體恤她辛苦了一整年，便特別賞了恩典，給了她七天的假，連魏珠，也不過隻得了五天，她洪鄂閔敏在乾清宮裏頭的寵幸，可真是獨一份的耀眼。可是閔敏自己卻不願意如此出挑，槍打出頭鳥這種故事，可是適用於古往今來幾千年的不變真理。

一邊就著冬天裏惹人發懶的暖陽，一邊在院子裏自娛自樂的研究著憑借當下的技術，能不能弄點抹茶粉出來，好做點當年自己大愛的抹茶布丁什麼，或者，酸奶是現在就有的東西，湊活搞點抹茶酸奶也很好啊。隻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麼，手碾出來的茶葉不是不夠綠，就是覺得差了點香氣。這一次可是去太醫院借了碾磨藥材的小磨過來，用綠茶水洗了好幾遍，然後再細細磨了得來的碎茶葉，生怕不夠香，還是用煮的，卻總是差了點味道，不由有些失望。

“好香，你又在這裏弄什麼好吃的了？”

自從十四阿哥在康熙麵前幾次三番地說，還是閔敏的手藝好，康熙也是寵著他，就說，讓閔敏偶爾給他開個小灶解解饞，十四阿哥就經常往閔敏和沁兒合住的小院子跑。他可是清楚的知道，閔敏和沁兒是一直躲在這裏研究各式好吃的東西。

“十四爺來了。”閔敏起身行禮，也不知道這個快二十的半大孩子，後頭是怎麼成為大將軍王的，十三阿哥也沒比他大多少，那個穩重勁兒真是一個天一個地，難怪一樣是青年皇子當差，技術活都是十三在辦，十四大多湊個熱鬧而已，最明白還是頭頂上的那個皇上啊。

“這是茶葉末嗎？”看著鍋中煮的咕嘟咕嘟地綠色末末，泛出一陣陣極是濃鬱的茶香，不過又好似夾雜著些別的味道，可是，茶是這樣吃的嗎？

“回十四爺，這是抹茶。”閔敏笑的奇怪，反正你也喜歡嘗鮮，那就讓你嘗嘗。

“抹茶？”

“十四爺要不要試試？”閔敏偏著頭，認真的問。

十四阿哥看她表情，好像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聞著味道，卻又香極了，竟愣在那裏，不知道是應該點頭，還是搖頭。

閔敏抿嘴一笑，從井裏頭拉上來一隻陶罐，變戲法一樣從裏麵取出一個小碗盅，又把罐子沉入井裏。然後回到石桌邊，取了些綠色的末末，混入那碗盅裏麵，遞給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接過一看，碗裏麵是合著那個或許是茶葉末的酸奶，狐疑地看著閔敏。

閔敏從爐子上的小鍋中舀了一小碗，一邊暖著手，一邊輕輕吹涼，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十四阿哥。十四阿哥瞧她視線討厭的緊，咬咬牙，便送了一勺入口，隻覺酸奶冰涼滑爽，似乎攙著杏仁粉還是杏仁醬，香甜細膩，和著茶香醇厚，這幾重回味各有精彩，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味。

閔敏瞧著十四阿哥一臉驚喜，肚子裏卻滿滿的嘲笑，真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屁孩子，這麼點試驗階段的抹茶就讓你眼睛放光到這個程度？等姐姐我研究成果了，還不讓你連舌頭都吞下去。

“閔敏，你這是什麼，竟好吃的這樣有趣？”十四阿哥眼睛都放光了。

“奴婢方才不是稟告十四爺了，這是抹茶。”閔敏喝了一口抹茶，漫不經心的回答。

“這味道，好似是茶，卻比茶有趣多了，你這腦袋瓜子到底是怎麼想出來這麼許多不同的好吃東西的做法的？”十四阿哥一臉不合適極了的崇拜。

可是閔敏看著卻極快樂，雖然是奴婢，可是做了三品女官，那身份地位可大不相同，更不要說是禦前正當紅的。加上洪鄂閔敏好似很複雜的背景，這些個阿哥是沒少往自己院子裏溜達，或者在宮裏頭碰上，說的話也大多滿滿弦外之音，讓閔敏連想都還沒有開始想，就覺得頭疼。

本來以為十四阿哥也是一樣的，後來卻發現，不論他那些若有似無的譏刺試探是做了別人的口舌還是怎樣，對於美食的那種虔誠倒是十足十的吃貨本色。尤其是他那種為自己的廚藝深深折服的模樣，實在是大大的催生了自己作為一個廚娘的滿足感，一個字，爽。

“十四爺，你冷不冷？”閔敏沒有回答，隻是問。

“冷。”十四阿哥又吃了一口酸奶，“雖是好吃，但肚子裏實在是冷的緊。”

“你來的真是時候，沁兒早上預備了些鮮奶，可是稀奇東西。”閔敏微微一笑，又從井裏拉起另一個罐子，倒了些鮮牛乳在一口小鍋中，煮了八成熱，然後衝入一碗抹茶粉，端給十四阿哥。

這會子十四阿哥可沒有什麼猶豫了，稍稍吹涼，入口之後，滿臉的幸福感，哈，那不是隻想把你捧在手心裏的真實寫照嗎？

“十四爺，也不是奴婢說你，怎麼說也是個皇子，怎麼遇著點好吃的，就這樣......”

“孔子曰，食色性也！”十四阿哥倒是不覺得閔敏的白眼有失規矩，笑著回答，“更何況，民以食為天，皇子也是一樣的嘛。”

也是，閔敏在肚子裏說。

可是即便十四阿哥在閔敏這裏總是一副不知人間疾苦的模樣，閔敏也沒有辦法和他推心置腹，或許是那次他一臉詭譎神色的問自己“究竟是誰的人”，所以產生的後遺症吧。

默默的看著被抹茶牛奶驚豔到的十四阿哥，一杯喝完又添一杯，閔敏心裏頭隻覺得是個半大孩子兼吃貨，或許，那句話也不是他想問，或許是代替別人問的吧。因為這個十四阿哥，看起來實在是不像有城府有心機的人啊......

正這樣想著，隻見十四阿哥已經把煮好的鮮奶都喝完了，還是一臉意猶未盡的模樣，眼巴巴地看著閔敏，這表情，和夏冰閨蜜那四歲大的兒子一模一樣。

“十四爺，你現在一肚子的鮮奶抹茶，要是到了晚點的時候，可怎麼辦呀？”閔敏隻覺得好笑，“瞧你這一身，可是要去德妃娘娘那裏用膳，若是吃不下正餐，隻怕娘娘要心中不悅。”

“唉，吃不下就多說說話唄，反正額娘也知道我不缺吃食，不過想多見見麵說說體己話罷了。隻是你離了景陽宮之後，良嬪娘娘也不常往來了，自然也不會有八哥，一點都不熱鬧。”十四阿哥的語氣裏竟有一絲小孩子一樣不盡興的落寞。

“四貝勒爺和十三爺不是也會過來請安嗎？”閔敏忍不住問。

“四哥一直是不喜歡說話的，十三哥本就是極少來的。”十四阿哥回答。

也是，十三阿哥和德妃也沒什麼淵源，極少走動才正常，閔敏想。

“十四爺，時候也不早了，您是不是？”

“閔敏，你這是趕我走嗎？唉偌大的紫禁城，也就在你這裏躲個清閑，結果你也老趕我走。”十四阿哥有些不樂意的樣子。

“爺，您可千萬別這樣說，奴婢擔待不起啊。”閔敏一臉惶恐。

十四阿哥歪著頭看了一會兒閔敏，嘟囔了一句：“真沒勁。”

“啊？”閔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沒勁，這是什麼意思？

“罷了，走了。”十四阿哥拍了怕衣服的下擺，轉身就走。

閔敏越發覺得莫名其妙，不過也不想多想，把十四阿哥用過的器皿推到一邊，繼續就著懶洋洋的太陽喝著自己的抹茶，嗯，是啊，還是一個人舒服一點。

康熙四十六，正月初一，雪下得大極了。

天還沒亮閔敏就起了，看著藍的好似天鵝絨一樣的天，飄飄灑灑的大雪，感覺整個天與地都幹淨的不得了，叫人歡喜的很。

“姐姐，你起的那麼早？”沁兒剛打開自己小屋的門，就瞅見一身收拾得當的閔敏站在院子裏，“今兒姐姐還要去禦書房嗎？”

“你起的也很早啊。”閔敏微微一笑，“稱心昨天過來傳話，今兒有蒙古王爺過來拜年，乾清殿各式應對都要預備妥帖了，我也是睡不著，便想著不如早些過去收拾妥當了，心裏也安穩。”

“嗯，那姐姐走好。”沁兒道。

閔敏輕輕點頭，便提著燈籠走了。

時候確實很早，早的紫禁城長長的廊道上隻有雜務所大清早出來打掃的太監宮女。閔敏看了看天，雪還是下的很急，掃街的太監辛苦是必然的，隻怕今兒要趕不及回去吃早點了，真是可憐。

這個念頭剛起，閔敏便覺得好笑，那個時候自己不也是一樣的。對了，那一天瓢潑大雨，自己還無端做了不知道哪個阿哥的出氣筒，額角的疤痕至今隱約可見，這些事情，就好像是昨天一樣。時間過的真的很快啊。

到了乾清宮旁邊的弘德殿，今兒康熙會在這裏會見蒙古王爺，把傘交給乾清宮的使役太監，便趕忙進去了，隻見掌禮太監們都已經候著了，閔敏趕忙上前行了禮，互道了好，又讓小太監把熱水燒上，以備不時之需。

才安置好，魏珠就到了，眼看閔敏已經把自己能力範圍裏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自然是覺得滿意，又叮囑了幾句，便去伺候康熙晨起了。

寅時三刻，大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也來了，他們三個是今天奉詔隨侍一起接見蒙古王爺的。三個人離乾清宮還有一段距離，便有小太監跑來通告，等他們進殿的時候，自然是把熱茶都斟上了。

在閔敏的印象裏，現階段大阿哥是明著和太子鬧不爽快的，四阿哥是太子的人，那麼就是和大阿哥是對頭，然後五阿哥？這個五阿哥自然不是小燕子的五阿哥，但是自己卻對他好像沒有印象，想起來了！有一本書裏麵，十四阿哥為了給八阿哥求情，差點被康熙殺掉，好像是五阿哥求的情，那麼五阿哥和十四阿哥一樣是八爺黨？噗，暈了，好複雜。

“姐姐，”閔敏回頭一看，過來伺候茶水的竟是巧兒，這個丫頭，素來是希望往主子堆裏紮的，也不知道她使了多少法子，在這個節骨眼上到了禦前伺候，“巧兒給您拜年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閔敏和顏悅色的笑了笑：“新年好。”

“咦，見蒙古王爺這樣的大事，怎麼沒見太子爺呀？”巧兒向著正殿的方向努了努嘴。

真是死性難改，閔敏在肚子裏說，這樣打探主子的行蹤安排，也不怕掉了腦袋：“我也不知道，隻是這都是萬歲爺的安排，估摸自有他老人家的用意吧。”

巧兒還想問什麼，稱心卻跑來了：“姐姐，師傅讓你過來，再瞧一遍給蒙古王爺的禮單，可有放錯或不對的地方，快些，萬歲爺和王爺們就要來了。”

閔敏心想，來的正好，便故作認真的又交代幾句茶水的事情，就跟著稱心去了。

......

如果說到了這裏來之後，最無聊的是什麼，一定是這場拜年大會。即便康熙時候，整個大清朝親貴的漢化已經非常深入，但是接見蒙古王爺這種場合，說的還是蒙語和滿語。

蒙語和滿語啊，對閔敏來說，跟火星語或者冥王星語會有一點點差別嗎？

答案當然是沒有！

這三個阿哥好厲害，看情形應該是滿語蒙語以雞尾酒的方式輪番出現，但是聽這種語速和交流方式，真正是無縫銜接。不過來的蒙古王爺也很厲害，兩個老的見多世麵也就罷了，兩個年輕的也是一口無縫銜接的滿蒙雙語，而且應該對大清朝和康熙的諸多掌故都很清楚，所以把康熙哄得那是一個開心啊，接連賞賞賞的。這個時候，閔敏又忍不住佩服起了魏珠，要知道，今兒所有的賞賜都是魏珠和掌禮太監一起預備的，重要的是，他對場麵上各種需要的預測，簡直就是穿越級別的，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

......

到了正月二十二，康熙就帶著太子、和十三、十五、十六三個年紀小一些的阿哥，開始了第六次南巡，魏珠命閔敏留守京裏，和稱心一起，聽候留守京中應變的四阿哥及八阿哥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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