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這種條件的家配忠勇侯府必定是有些欠妥的,多多少少有損顏麵。她作為侯府夫人,有時候是不能隻考慮自己的。所以,她先前對外的說辭便是一個富農人家的獨子,老爺對此也很滿意。即使以後發現了不妥她也可以推說是媒婆的錯,反正嫁都嫁了,還能退婚不成。
這本就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按理說是沒有什麼可以破壞得了的,可她沒料到這個破壞計劃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沒辦法,她從小嬌生慣養的,即使嫁了人也都是富庶的王侯之家,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除了病痛便再沒有其他事情可以讓她受苦的,所以,她又哪裏受得了這等顛簸之苦。
心裏這樣想著,榮氏卻又有些不甘心,此次出門不僅受了苦,卻還一無所獲,實在是得不償失。正暗自氣惱著的榮氏一時間也沒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心思,她張目四望,看著這鄉村裏獨有的廣闊田野,雖說不覺美麗,卻是真的感到新奇。
忽然,一個正在耕田的大胡子模樣的農夫映入她的眼簾。
那人正對著馬車前方,使得榮氏恰好看得見他的全貌。
上身一件褐色短褐邊角有些毛躁,顏色也是因為長久的搓洗而發白,間或還會有一片片補丁橫亙其上。下身一條同樣布料的黑色衣褲,沾滿泥巴的褲腳被高高的挽起,餘下的小腿整個都被泥巴包裹著。
乍一看那臟兮兮的模樣,使得榮氏反射性的抬袖掩鼻,眼中是濃濃的毫不掩飾的鄙夷。
至於五官,因為壓低的帽簷和滿臉的胡須,連膚色都無法看清。倒是身材高高大大的,很能唬人的模樣。
脖間和小臂間露出的皮膚不似年長之人那樣鬆垮,看身姿倒是個年輕人呢。
榮氏心裏的算盤仍在劈啪作響,事實上,車馬無法前行之下又處在這樣看不見一絲陰涼的地方,七月流火驕陽,她頭發昏,眼發黑,早已焦躁起來。滿腔火氣此刻全都在此時湧了上來,看著麵前這個形容糟糕的男人,她心一橫,計上心來。
侍衛和車夫站在一旁正靜待著她繼續前行的命令,卻見她非但沒有如他們料想的那樣下命令,反而翻身準備下車。
車夫是個人精,這些年在侯府工作,察言觀色的能力倒是爐火純青。隻見他立馬察覺了榮氏的意圖,連忙殷勤上前附身蹲下,為榮氏做了一回人梯。
榮氏見此,表情沒有任何波瀾,隻淡淡瞥了一眼蹲下的車夫,便自然而然的踩著他慢慢下了車,動作流暢至極,顯然是做慣了的。
她下了車便徑直向著那農夫的方向走了過去。榮氏在人前從來不吝於表現自己的大度和賢良,即使是在自己極其討厭的人麵前。是以,如果麵前站著的是其他人,她都會先施一禮。
可惜,麵前不過是個衣衫破舊的農夫,而且她滿腔的怒氣還沒消散呢。
所以,平日裏進退有度的忠勇侯夫人此時卻沒有施禮,隻徑直上前,隔了老遠便直接問:“小哥兒,可有婚配?”
這樣的距離,聽得見是一定的,可是那農夫卻像是根本沒有聽見榮氏的問話,仍是自顧自的認真檢查著秧苗,偶爾還會擺弄一下,好像那不是秧苗,而是嬌貴的花草。
榮氏見此,心道那人可能沒聽見,便又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話,可得到的仍是不理不睬。
榮氏站在如火的驕陽下不大會兒額頭上就滲出了不少的細汗,田間野外的炙熱豈是她這種養尊處優的人可以承受的了的。
她隻覺得又熱又急,正要再次開口,卻突然看到站在馬車旁邊的車夫,於是也不急著再次詢問,隻向著車夫招手,示意他過來。
車夫時刻關注著榮氏的動態,此時見她招手,連忙小跑著來到榮氏麵前,諂媚道:“夫人有什麼吩咐嗎?”
“嗯,你去問問那男人是否婚配,聲音大些。”榮氏吩咐道。
車夫諂媚笑著答應著,而後走到了田間地頭,揚聲問道:“小哥,我家夫人問你可有婚配嗎?”
那人旁若無人的自顧自的幹活。
再次重複了一遍先前的問話看到相同的情況後,車夫臉色沉了下來,他伸手指著那人,“喂!我家夫人問你話呢,聾了嗎?”
話音剛落,卻見那人竟然像是終於聽到了他們的問話,慢吞吞的放下手裏的活計,淡淡看向這個方向,胡須遍布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就在榮氏幾人都以為這人會像先前那樣不說什麼的時候,那人卻開口了:“未曾。”
聲音低沉,卻沒有一般農夫該有的粗噶,而是與他這身裝扮很不符合的磁性。這聲音倒是暴露了他的真實年齡。
榮氏聽言愣了一下方才意識到他是在回答先前的問題,便未想其他,繼續問道:“小哥貴姓?”
“夜,夜笛。”
“唔,夜小哥年方幾何?”說著指指那方村落人家落戶處,“這家裏還有什麼人?”
男人依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瞬間的停頓,仿佛是有些孤疑,他頓了頓,道:“二十有二,獨自一人。”
這回答幹脆利落,倒是讓榮氏有些不習慣了。轉而想到剛聽到的內容,榮氏心裏樂開了花。
窮困至極的光棍漢啊。
無父無母,家裏會富庶就奇了怪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雲秋,有時候真的是你的命不好。其實這次你原本可以嫁給普通貧民之家,如今這個嘛,可能比那貧民家的生活更慘淡些。
心裏打定了注意,再次開口的榮氏語氣便好了許多:“不知夜小哥可有意願討個媳婦?”
那男人聞言定定看了半晌榮氏,而後又慢吞吞的回去田壟間勞作起來。
榮氏好不容易找到這個比那三代貧農之家更好的選擇,當然不願放棄,是以,見男人如此,連忙揚聲道:“夜小哥,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看你年齡也不小了,早該討個媳婦了,小女年方二九,正想擇個夫婿呢,夜小哥可有意願?”頓了頓,她見那男人還是沒反應,便特意清咳了一聲,再次揚聲:“不要聘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