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向周川的眼神徹底變了。
先前的些許懷疑一掃而空,如今隻剩下徹底的信服。
周川紙上推演出的數據模型,已經解決了他們困擾數年的核心難題。
用天賦異稟已經不足以形容,這根本就是個天才。
“這個模型,理論上是可行的。”
那個修鞋的男子,也就是錢宏明口中的老薑,此刻表情凝重。
他叫薑愛國,是整個研究局裏除錢宏明外資曆最老的技術骨幹。
在機械鍛造和材料學這個領域,在場沒人比他更懂。
“可理論終究隻是理論。”
“小同誌,你的演算能力我們看在眼裏,確實佩服。”
“但你有沒有想過,實際操作起來的難度究竟有多大?”
薑愛國這話一出口,剛燃起希望的眾人心頭又是一沉。
現實問題,是一座永遠也繞不過去的大山。
“老薑說的沒錯,這個模型對數據精準度的要求太高了。”
“別的先不說,光是衛星姿態調整那個陀螺儀核心部件,公差就必須在零點零零一毫米以內。”
“這種精度的零件,國內目前水平最高的沈陽機床廠都不一定做得出來。”
“就算真能做出來,成本也是天價,我們根本申請不下來。”
賣糖水的老頭劉衛國也跟著歎了口氣。
他是管項目預算和後勤的,最清楚研究局的家底有多少。
一個字,窮。
也就剩個人站這兒,兜裏清風作伴。
四周愁容壓得氣氛死寂,沒人覺得好奇或者詫異。
畢竟時代背景擺在那,這種拮據才是常態。
“薑前輩,劉前輩,其實你們提到的擔憂,我都有考慮過的。”
他的聲音平靜如水,沒有半點波瀾,好像每一道難題早早裝進了袖子裏。
正因為這種篤定,旁邊幾個老研究員都忍不住互相使了眼色。
想他們當年風光無限,畢業後卻還是被無情現實逼到這步田地。
“說得好聽,實打實的打算,倒是聊聊看你要怎麼辦?”
眼皮動了動,薑愛國那雙年老的眼睛仍盯著他,探究掩在目光裏一晃而過。
對於年輕後輩能解決如此現實難點,薑老頭怎麼都信不過。
畢竟紙上談兵和工廠流油的歲月可不是一回事,隻有時間才堆得出真本事。
周川眯著眼,走到院子最角落,靴子踢了踢散落的鏽塊。
在一堆雜物裏撿起塊大致能稱作軸承的零件。
“我們一定得玩命搶絕對的精度嗎?”
就在他出口的那一瞬,整屋全僵住了。
遙想他們做的這些行當,計較的就是一絲一毫——哪裏敢不把精度當回事?
火箭飛船這些,把精度磨沒了,後頭的災難根本沒人兜得起。
“小川話不能太隨意,人大意了就真的壞大事。”
連最溫和的錢宏明都有點急了,趕緊出聲,現場氣氛才沒有僵死。
周川輕輕晃了晃手裏那塊軸承,嘴角含著點幽默。
“錢老,怎麼會忽視你的叮囑呢?”
“隻是說,如果我們現在工藝還做不到完美水平。”
“也許......可以靠軟件方麵補一補不是?”
“你說軟件算法?”
1985年的實驗室裏,這一詞連沉穩厚重的老教授們都沒聽明白。
“沒錯,就是軟件算法。”
“我的模型裏,核心就是一套全新的姿態控製算法。”
“這套算法能實時監測衛星的姿態數據。”
“一旦檢測到因硬件誤差導致的姿態偏離,它就會自動進行微調和補償。”
“打個比方,我們的陀螺儀精度不夠,可能有零點零一毫米的誤差。”
“那麼我的算法就能通過持續不斷的計算。”
“預判出這個誤差導致的軌道偏移,然後提前啟動反向推進器修正。”
“這樣一來,我們就不再需要那個零點零零一毫米精度的陀螺儀了。”
“甚至,我們用現有國產精度在零點一毫米級別的陀螺儀。”
“通過算法優化,就能達到甚至超越進口產品的效果。”
周川的這番話,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眾人心中炸響。
用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去彌補實實在在的硬件差距。
這個思路太大膽了,也太超前了。
薑愛國死死盯著周川,過了許久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你說的這個......算法,真能做到?”
“能。”
周川的回答隻有一個字,卻擲地有聲。
“這套算法的核心,我已經寫在了模型的最後部分。”
“各位前輩可以看看,這並不是空談。”
眾人聞言,立刻又把頭湊到那張寫滿公式的紙上。
之前他們隻關注了前麵的物理模型和數據推演。
此刻看到最後那部分密密麻麻的邏輯代碼,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看不懂。
不是字不認識,是那種邏輯構建方式和思維模式,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
就好像一個古代的工匠,突然看到一張現代芯片設計圖。
除了震撼,就是無力。
“這......這是個什麼東西?”
“像是某種編程語言,但我見過的任何一種都跟它不一樣。”
“這個邏輯閉環太完美了,簡直就跟......藝術品一樣。”
錢宏明看著那張紙,手都有些發抖。
他忽然意識到,他們今天可能不是撿到了一個天才。
而是撿到了一個能改變龍國科技走向的鬼才。
“好!周川,我相信你。”
錢宏明猛地一拍大腿,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就按你說的辦,我們第一步就是把你的報告交上去,申請項目重啟和第一筆啟動資金。”
“隻要上麵肯批錢,哪怕隻有一點點,我們也能把這個項目盤活。”
然而薑愛國卻再次潑了一盆冷水。
“老錢,你先別高興得太早。”
“這份報告交上去,你覺得上麵的人能看懂嗎?”
“連我們都看不懂,更別說部分坐辦公室的領導了。”
“在他們看來,這跟天書沒兩樣,甚至會覺得我們是在故弄玄虛騙經費。”
這話非常現實,也點醒了眾人。
沒錯,一個被判了死刑的項目,突然冒出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說能解決。
還拿出了一套誰也看不懂的理論。
換成是誰,第一反應都會是懷疑。
信任,是建立在共同認知基礎上的。
當你的認知超越了所有人,你得到的不會是信任,而是排斥和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