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鈷-60？小川，你沒發燒吧？”

錢宏明第一個變了臉色，聲音都透著一股緊張。

那不是尋常的金屬，而是能輕易要人命的劇毒之物。

別說拿它賺幾個錢了，單是處理那些廢棄的鉛罐，每隔一陣就得往上交各種報告，還得死乞白賴申請專業隊過來收拾。

可批下來的經費一直遲遲沒影，沒辦法，隻能把鉛罐往庫房最裏頭塞，堆成一座小山，跟祖宗似的供在那裏。

可偏偏現在，周川竟然說要動這些東西。

“周川同誌，這可不是鬧著玩，碰到一點點，都有可能進了棺材。”

“唉，是咱們手頭緊，可還沒窮瘋到拿自己的命換錢那時候吧。”

“這事......太危險了，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

剛剛才看見點希望的大家，這會兒仿佛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熱乎勁瞬間散了個幹淨。

趙鐵柱下意識往後縮了半步，臉色也瞬間難看起來。

原本想著多掙點錢回家，現在卻說要冒命，他可一點都不樂意。

大家心裏七上八下，對周川來說也在預料之中。

這年月，一提放射性，大夥隻覺得玄乎又嚇人，誰都怕。

可在周川看來，這“怕”字，才正好是機會。

“錢老，還有各位同誌，咱們是幹核能研究的，聽見‘核’就慌，還怎麼做事？”

“真要是害怕幹脆都回家，別研究什麼了。”

他說話還是平平淡淡，卻叫人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劉衛國瞄了眼四周，低聲嘀咕：“要不，咱再看看別的法子？”

“整點收音機風扇啥的，餓不死，也犯不著去拚命。”

他話音一落，呼啦啦幾個人瞬間動心。

偏偏周川隻是搖了搖頭。

“劉老哥，跟他們比，我們拿什麼混？”

“廠沒有，商路也沒有，怎麼壓成本？”

“都搞原子能的跑去學做小家電，這不是笑話嗎？”

他掃了一眼大家，聲音忽然冷靜下來：

“咱們真正的本事，從來不在於這些誰都能搞的玩意。”

“說到底，咱們能做的，是別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停了停，一字一頓：

“唯一的出路，就是靠技術，換錢。”

“我們懂的東西，比這個時代快二十年，就得打別人一個措手不及，贏得輕鬆。”

降維打擊？

這句說出來，眾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

但他們聽得懂——

周川是要用他們最擅長的東西，賺最輕鬆、也最狠的錢。

“小川，”薑愛國皺緊了眉頭，“你究竟打算做什麼？”

他聽出來了，周川不是頭腦發熱。

他是早有打算。

“很簡單。”

周川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我們造一台，便攜式伽馬射線探傷儀。”

探傷儀？

幾個老專家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這東西他們當然知道，就是利用射線穿透金屬，來檢測內部是否存在裂縫、氣泡等缺陷的設備。

是重工業領域不可或缺的質檢工具。

“這東西......能賣錢？”

劉衛國一臉茫然，這玩意兒聽起來就很高深，感覺跟普通老百姓的生活離得太遠了。

“賣給誰啊？誰會買這個？”

“賣給所有需要給‘鐵疙瘩’看病的工廠！”

周川的聲音陡然提高。

“現在國內的重工業正在起步，鍋爐、高壓管道、橋梁鋼架、火車鐵軌，哪一樣不需要探傷？”

“一旦這些設備出現內部的金屬疲勞或者焊接缺陷，就是車毀人亡的重大事故！”

“現在他們用什麼？用的是從西德、蘇聯進口的探傷儀！”

“一台機器，十幾萬的外彙，又大又笨，移動一次比登天還難。”

“很多小廠子根本買不起，也用不起，隻能靠老師傅的經驗，用小錘子敲一敲，聽聽聲。”

“這能不出事嗎？”

周川的一番話，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這些老專家們的思路。

他們是搞科研的，但他們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這些年為了生計，遊走在市井之中，對國內工業的現狀，他們比誰都清楚。

周川說的，句句屬實。

“你的意思是，我們自己造？”

薑愛國的呼吸有些急促了。

“沒錯！”

周川重重點頭。

“進口貨的核心是什麼？不就是放射源和傳感器嗎？”

“放射源，我們庫房裏就有現成的鈷-60廢料。”

“傳感器，對我們這些玩了一輩子核物理的人來說，難道還不是小菜一碟？”

“我們用搞原子彈的技術，去做一個工業探傷儀，這就是降維打擊！”

“我的目標，是做出一台隻有一個手提箱大小，精度卻比進口貨更高，成本不到他們十分之一的國產探傷儀！”

“到時候，我們賣三萬塊一台，那些工廠都會搶著要！”

三萬塊！

這個數字，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要是賣出去一台，別說還債了，整個研究局一年的開銷都有了。

“至於安全問題。”

周川看向眾人，眼神無比鄭重。

“鉛罐本身就是最安全的防護層，我會設計一套全新的安全操作規程，從放射源的取樣、封裝，到儀器的日常使用，每一個環節都確保萬無一失。”

“我保證，這比我們以前在實驗室裏，徒手操作那些沒有防護的實驗品，要安全一百倍！”

整個院子，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周川描繪的藍圖給震撼了。

技術，市場，利潤，安全......

每一個環節，他都考慮得清清楚楚，每一個問題，他都給出了完美的解決方案。

這哪裏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這分明就是一個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帥才！

“這......這不就是給鍋爐鋼板做X光檢查嘛！”

薑愛國猛地一拍大腿，渾濁的眼睛裏爆發出驚人的光亮。

他搞了一輩子材料和機械，太清楚這東西的價值了。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商品了。

這是能拯救無數工廠，避免無數事故的國之利器！

“小川！”

薑愛國激動地抓住周川的胳膊，手都在抖。

“這東西要是真能造出來，那是填補國家工業空白的大好事！”

“我這條老命，今天就交給你了！”

“瘋了，真是一群窮瘋了的科學家！”

門口，那個一直沒走的孫會計，此刻抱著胳膊，發出一聲刺耳的嗤笑。

“還用廢料造比進口貨還牛的儀器？你們怎麼不說用泥巴造原子彈呢？”

“做夢娶媳婦，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錢！”

這番話，讓剛剛燃起熱血的眾人，臉色又是一陣青一陣白。

周川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盯著趙鐵柱。

“趙大哥，我們造的不是商品，是保家衛國的工業‘聽診器’！”

“我們是用自己的技術，堂堂正正地站著，把錢掙了！”

這幾個字，像是一道電流，瞬間擊中了趙鐵柱。

也擊中了在場所有老研究員的內心。

是啊，他們是龍國最頂尖的科學家，什麼時候輪到被一個會計如此羞辱？

趙鐵柱通紅著臉，猛地一咬牙，往前踏出一步。

“錢老，周川同誌！”

“最危險的活，我來幹！”

“我不走了！”

錢宏明重重地拍了拍趙鐵柱的肩膀，虎目含淚。

人心，又回來了！

孫會計看著這群狀若瘋魔的人，不屑地冷哼一聲，轉身走了。

他等著三天後來看笑話。

院子裏，氣氛重新變得火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川身上，充滿了信任和期待。

周川深吸一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折疊的紙，在桌上攤開。

那是一張潦草，但結構異常清晰的草圖。

“錢老，薑前輩。”

周川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薑愛國的身上。

“萬事俱備，隻差我們這台探傷儀最核心的‘眼睛’。”

“閃爍晶體。”

薑愛國眉頭一緊，這東西他知道，是探測高能粒子的關鍵材料，金貴得很。

“我們沒有晶體生長爐，向上級申請，沒有三個月批不下來。”

周川的話，讓眾人心頭又是一沉。

沒有核心部件，一切都是空談。

然而，周川接下來的話，卻讓所有人的下巴都差點掉在地上。

他手指猛地戳在草圖上的一個位置。

“等不了了——就現在。”

“廢料庫裏那些純度不達標、被當作垃圾的碘化鈉殘次品，我們全部拿來。”

“靠自己，‘養’出一塊完美晶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