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灑進窗戶,給屋裏鍍上一層暖色。
薑知夏送走那群嘰嘰喳喳的孩子,關上門,將院子裏的喧囂隔絕在外。她靠在門板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心,還在微微地跳。
與趙嫂子的交鋒,雖然短暫,卻耗盡心神。她贏了這一回合,但她清楚,這隻是個開始。
院子裏那些軍嫂們探究的視線,像無形的網,籠罩著這個小小的家。
今天過後,那張網似乎鬆動了些,好奇裏夾雜了些許別的味道,不再是純粹的敵意。
用幾塊餅幹和一把花生,換來孩子們最純粹的善意,也撬動了軍嫂們心中那堵牆的一角。這筆買賣,劃算。
薑知夏走到廚房,看著灶台上剩下的麵粉和雞蛋,心思活絡起來。
晚飯,得好好準備。
但是想要在這個家裏站穩腳跟,想要讓那個冷漠的男人真正接納自己和孩子,她必須拿出實實在在的東西來。
她的廚藝,她的空間超市,就是她最大的籌碼。
黃昏,悄然而至。
夕陽的餘暉將整個軍屬大院染成了橘紅色,炊煙嫋嫋升起,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飯菜混合的香氣。
薑知夏的心,隨著天色一點點沉下來,也一點點提了起來。
他,快回來了吧。
她將屋子最後檢查了一遍,窗明幾淨,東西擺放得井井有條。桌上,她已經準備好了碗筷。
灶上的鍋裏,溫著水。她打算等他一回來,就立刻做飯。
做什麼呢?
她從空間裏拿出兩個雞蛋。就做個最簡單的炒蛋吧。越是簡單的家常菜,越能考驗功力,也越能安慰一個風塵仆仆歸家人的腸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麵的光線徹底暗淡下來。
突然,院門口傳來一陣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低低的說話聲。
薑知夏的心猛地一緊,來了!
她快步走到門邊,手剛搭上門栓,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一股寒風裹挾著夜的涼氣湧了進來。門口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正是陸硯舟。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年輕的士兵,正七手八腳地幫他卸下背上的行李。
他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冷硬,嘴唇緊抿成一條線,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疲憊和疏離。
“行了,放這兒吧。你們回去。”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是,連長!”兩個士兵放下東西,朝屋裏好奇地張望了一眼,然後迅速轉身離開了。
門,被陸硯舟反手帶上。
“吱呀”一聲輕響,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屋子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空氣瞬間凝固了。
陸硯舟沒有立刻說話,他站在門口,那雙銳利的眼睛如同探照燈一般,緩緩掃過整個屋子。
當他的視線掠過幹淨的地麵、整潔的桌椅、甚至牆角那個被堵上的破洞時,眉峰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最後,他的視線,牢牢地落在了薑知夏的身上。
那是一種純粹的、不帶任何情緒的審視,仿佛在評估一件與他相關的物品。
薑知夏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手心沁出細密的汗。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迎著他的視線,沒有躲閃。
“屋子......變樣了。”他終於開口,聲音像是從胸膛裏磨出來的,又冷又硬。
“嗯,之前有點亂,我收拾了一下。”薑知夏的回答滴水不漏。
他沒接話,拖著那條不便的腿,緩步走進屋裏。將身上的軍用挎包隨手扔在木板床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聽說,今天大院裏很熱鬧。”他轉過身,直奔主題。
薑知夏的心咯噔一下。
果然,他知道了。
他的語氣平淡無波,聽不出是褒是貶,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紮過來。
“趙嫂子嗓門大,是熱鬧了點。”她避重就輕。
陸硯舟冷哼一聲,那聲音裏帶著明顯的嘲諷。“不止是嗓門大吧。我聽說,新來的陸家媳婦很大方,拿城裏帶來的金貴點心到處送人。”
這話,就差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敗家了。
和趙嫂子的指責如出一轍,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威力何止大了十倍。這不僅是質疑她的行為,更是在否定她這個人。
一股火氣從薑知夏的心底“蹭”地冒了上來。
她可以忍受軍嫂們的排擠,可以和趙嫂子那樣的長舌婦周旋,但她不能容忍自己名義上的丈夫,用這種輕蔑的態度對待她!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怒意,抬起臉,一字一句地開口:“陸連長,有兩件事我想我們得說清楚。”
她刻意用了“陸連長”這個稱呼,疏離又客氣。
陸硯舟的眉頭皺了起來,顯然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
“第一,那些東西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是我自己的東西,我想給誰,是我自己的自由。”
“第二,”她頓了頓,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我給的是一群餓著肚子的孩子,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在我的觀念裏,把食物給需要的人,永遠談不上浪費。”
說完,她就那麼直直地看著他,眼神清亮,沒有半分退縮。
屋子裏的空氣仿佛被抽幹了,寂靜得可怕。
陸硯舟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死死地盯著她,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破綻。
他以為會看到一個心虛、膽怯、甚至會哭哭啼啼的女人。
可他看到的,卻是一雙倔強而清醒的眼睛,和一個挺得筆直的脊梁。
這個女人,在挑戰他的權威。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刻——
“咕嚕......咕嚕嚕......”
一陣清晰得過分的、不合時宜的聲音,突兀地在寂靜的屋子裏響了起來。
聲音的來源,正是陸硯舟的肚子。
他那張冷峻如冰雕的臉,瞬間僵住了。
薑知夏也愣了一下,隨即,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覺湧上心頭。
老天爺都在幫她。
這一下,什麼冷麵閻王,什麼連長威嚴,全被這陣饑餓的抗議聲給打破了。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氣勢,瞬間垮掉了一大半。
薑知夏看到他耳根處,似乎漫上了一層可疑的紅色。
她心裏的那點火氣,也跟著煙消雲散了。跟一個餓得肚子都叫的男人置氣,實在沒什麼意思。
她的策略,瞬間轉變。
“你從部隊回來,路上肯定沒吃好吧。”她的語氣,不自覺地放軟了,帶上了一點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溫和。
她沒等他回答,便轉身走向廚房。
“你先坐下歇會兒,飯很快就好。”
她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從容而利落。
陸硯舟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他隻能默默地走到桌邊,拉開那張硬邦邦的板凳,坐了下來。
胃裏的空虛和那陣尷尬的響聲,讓他所有的質問和審視,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人走進廚房,然後,一陣輕快的、切菜的聲音響了起來。
沒過多久,一股濃鬱的、霸道的香味,就從廚房裏飄了出來。
是蛋香,混著豬油被燒熱後的獨特香氣。
那香味像一隻無形的手,撓著他的心,更勾著他肚裏的饞蟲,讓他本就空虛的胃,叫囂得更厲害了。
很快,飯做好了,薑知夏端到桌子上。
“吃飯吧。”她把一碗白米飯和筷子放到他麵前。
桌上擺著兩菜一湯。一盤碧綠的炒青菜,一盤金黃的炒雞蛋,還有一碗飄著蔥花的豆腐湯。簡單,卻色澤誘人,香氣撲鼻。
這與他過去回家時麵對的冷鍋冷灶,天差地別。
陸硯舟坐下來,拿起筷子。
他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嘴裏。
青菜清脆爽口,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鮮甜。他又嘗了嘗炒雞蛋,雞蛋蓬鬆軟嫩,火候恰到好處。
他吃飯的速度很快,但動作並不粗魯。
一時間,屋裏隻剩下輕微的咀嚼聲。
沉默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卻又生出一種新的、更深的沉默。
薑知夏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靜靜看著他。
他似乎很餓,一碗飯很快見了底。
她起身,想去給他添飯。
陸硯舟卻突然抬起頭,那雙深沉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探究。
“你做的?”
“嗯。”
“這些菜,”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跟大院裏其他人吃的,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