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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辭遠照孤影明月辭遠照孤影
王靈均2.0

1

為響應節儉號召,身為團長的宋明月立了新規矩,家裏每人每日花銷不能超過一塊錢。

而這規矩,是大院新來的仇富貧困戶——沈則軒想出來的。

此刻,團長丈夫霍辭遠磕了整整九百九十九個響頭,苦苦哀求自己的妻子:“我媽手術費還差一塊錢,再不救就來不及了......”

他跪在冰冷的地麵,額頭血肉模糊,臉色蒼白的像死人。

醫生在一旁焦急催促:“好歹是有頭有臉的萬元戶,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嗎?”

宋明月看著霍辭遠額角滲出的血,眼裏閃過一絲猶豫。

忽然,沈則軒從宋明月身後探出頭,眼睛紅紅的:“辭遠哥,定好每人每天隻能花一塊錢,今天的錢早就花超了,要不等明天吧?”

“明天?!”霍辭遠急得渾身顫抖,“醫生說等不到明天!我媽現在在裏麵喘不上氣!”

他轉身指著病房,幾個護士正端著急救箱往裏跑。

沈則軒抿著嘴唇,眼睛更紅了:“可大家都在遵守,不能因為您是團長的丈夫就破例吧,這樣別人會說閑話的。”

宋明月視線在霍辭遠和沈則軒身上遊移,最後停留在沈則軒通紅的眼眶上。

“阿軒說得對,”她眉頭微微一蹙,隨即挺直肩背,語氣像淬了冰,“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因為你是我的丈夫就破例,明天交錢也不遲。”

霍辭遠渾身僵住,不可置信:“宋明月!你要為這破規矩,要我媽的命!?”

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滑落,恍惚間,記憶倒退回小時候。

他和宋明月青梅竹馬,兩家是世交,自小在同一所大院長大。

她小時候靦腆,卻總在他麵前失了分寸。

上學路上有人笑話他領帶係歪,她會衝上前趕走那些壞小孩,耳根通紅著憋出一句“以後我給你係”;

他饞巷口的麥芽糖,她會攥著攢了半個月的零花錢,在糖攤前支支吾吾報出他的名字,轉身把糖塊塞進他手裏;

他被野狗追得滿街跑,她抄起路邊的木棍擋在他身前,明明自己也害怕得發抖,卻硬撐著把他護在身後,漲紅著臉喊“有我在”。

那些年她總是紅著臉、低著頭,卻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所有溫柔都給了他。

兩家父母看著兩人般配,幹脆拍板定下娃娃親。

定娃娃親那日,她偷偷往他手裏塞了塊奶糖,眼睛亮晶晶,說長大後非他不嫁。

後來兩人長大,他成了文工團團草,她做了軍區的團長,兩人順理成章結為夫妻。

婚後,兩人十分恩愛。

他隨口說一句想家的味道,她連夜開車三個小時,隻為帶回他母親醃的鹹菜;

他說喜歡的確良布料,她就把供銷社所有的布買回來,供他挑選。

文工團的女同誌多看他兩眼,她就板著臉堵在門口宣示主權;

就連長輩打趣要給他介紹對象,她都急得漲紅臉,攥著他的手說“他早就名花有主了”。

那時的她,把愛意刻進了每個眼神、每句承諾裏。

直到婚後第三年,上頭推行幫扶政策,要求萬元戶帶頭幫襯貧困戶。

宋明月身為團長,主動把鎮上最窮的沈則軒接進軍區大院。

沈則軒家境貧寒,性格敏感,宋明月隻得處處留心照顧他。

起初霍辭遠當妻子隻是盡責任,可半年後,發現不對勁。

沈則軒開始能隨意進出他們的書房,連家裏買鹽買米都要過問。

漸漸地,家裏處處都是沈則軒說了算,他這個正牌丈夫反倒像個外人。

霍辭遠忍不住提醒妻子,可是每次都是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阿軒從小沒享過福,你多擔待些。”

聽著妻子不耐的語氣,他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變了。

直到後來,沈則軒說為了節省,定下每人每天隻能花一塊錢的規矩。

宋明月擔心霍辭遠不同意,專門找他談話:“節儉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美德,也是為了響應上麵的號召,咱們帶頭省省,日子也能過。”

她邊說邊把新寫好的開支表遞給他,上頭連買根蔥都要精確到分。

霍辭遠看著妻子眼底少見的認真,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往後的日子,家裏連塊肥皂都要掰成幾瓣用。

霍辭遠想著熬過這段幫扶期就好,卻沒想到,一個月後的深夜,母親突然捂著胸口癱倒在地。

記憶回到現在。

醫院裏,周圍路人聽到爭吵的聲音,紛紛駐足。

“夠了!”宋明月麵子不過去,臉色一沉,“媽的老’毛病不知道犯了多少次,根本不會有生命危險,規定就是規定,等明天再交錢也不遲。”

說完,她伸手拉沈則軒,“走,阿軒。”

霍辭遠一個人跪在走廊,看著妻子牽著另一個男人漸去漸遠,心臟像是被生生掰開,疼得無法呼吸。

突然,病房裏傳來刺耳的警報聲。

他連滾帶爬衝進去時,看見母親的心電監護儀,已經變成一條直線。

霍辭遠大腦“嗡”的一聲炸開,耳畔隻剩嗡鳴。

心臟像是被生生劈開,想哭卻發不出聲音,隻有眼淚大顆大顆砸在母親冰冷的手上。

這時,窗外傳來腳步聲。

霍辭遠渾身一僵,看到沈則軒正挽著宋明月的胳膊:“明月姐,我長這麼大,連細棉布都沒穿過......”

宋明月眼神透露一絲憐愛,“今天我就去買,給你做兩身新衣裳。”

霍辭遠感覺胸口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疼得眼前發黑。

兩匹細棉布,少說要二十塊錢。

母親的救命錢是規矩,沈則軒的新衣錢卻能輕易鬆口。

原來這規矩不是鐵律,不過是宋明月偏疼誰,就對誰網開一麵的借口。

他咬住手背,直到咬出血來,才勉強壓下胸口的劇疼。

霍辭遠將母親安葬,然後轉身回了母親家。

他掀開木箱,取出結婚那天穿的中山服。

衣服上別著的一等功勳章,那是結婚那天宋明月親手別上的,說要把最榮耀的勳章配給最珍貴的人。

而此刻,成了他離婚的籌碼。

他攥著宋明月的一等勳章來到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

辦事員說手續辦完要半個月,他木然點頭。

接著,他向文工團申請調離到國外,然後又把母親死亡報告整理出來,囑托郵遞員半個月後交到宋明月手裏。

做完這一切,他從郵局走出來。

陽光照在身上,卻冷得發抖。

母親臨終前瘦得脫相的模樣、被病痛折磨的呻吟,還有宋明月冷漠的眼神,無數痛苦一股腦湧上心頭。

霍辭遠突然忍不住,崩潰大哭。

作為一個男人,他向來堅毅,可這一次卻怎麼也忍不住了

所有壓抑的痛苦傾瀉而出,哭得肝腸寸斷,哭得痛不欲生。

宋明月身份特殊,組織絕對不會允許她出國。

半個月後,即使上天入海,她也再找不到他了。

宋明月,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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