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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等霍辭遠睜開眼時，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他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家裏的床上。

記憶如潮水湧來，飯店裏翻江倒海的胃痙攣、宋明月抱著沈則軒離去的背影，還有服務員慌亂撥打急救電話的聲音如數浮現。

房門被推開，宋明月端著半碗藥走進來。

“醒了？”她把碗往桌上一放，語氣帶著歉意，“醫院住院費一天好幾塊，上次飯店那頓已經預支了不少錢，接你回來養著一樣。”

“還有阿軒因為你暈倒的事愧疚得很，兩頓飯都沒吃，你也別跟他計較了。”

霍辭遠攥著被角：“讓他搬走，我就原諒他。”

宋明月眉頭一皺，還不等開口，沈則軒忽然紅著眼圈衝進來：“是我拖累你們了，我這就走......原來在你們眼裏，窮人連呼吸都是錯！”

“阿軒！”宋明月臉色驟變，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別聽他胡說！你哪兒都不許去！”

她攔在門口，伸手想擦沈則軒的眼淚，動作自然得讓霍辭遠呼吸一滯。

看著兩人在門口拉扯的身影，霍辭遠突然覺得可笑。

原來在宋明月心裏，沈則軒的幾滴眼淚，永遠比他更重要。

他跌回枕頭上，任由酸澀的淚滑進嘴裏，鹹得發苦。

接下來幾天，宋明月為了挽留沈則軒，變著法兒哄他。

她一大早開著吉普車帶他去供銷社，貨架上的雪花膏、的確良布料，想要什麼隨便拿；

傍晚又帶他去文工團占前排，看演出時沈則軒笑得眉眼彎彎，她跟著笑得比誰都溫柔。

霍辭遠縮在床邊，冷風從窗縫鑽進來，卻感覺不到冷。

看著樓下兩人有說有笑的背影，心裏翻湧的苦澀早就沒了知覺。

他摩挲著被角，心想。

還有十天，就能徹底離開這個滿是傷痕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過去，霍辭遠在床上躺著，宋明月忙著軍區演習，便把食堂采購的活兒交給了沈則軒。

沈則軒為了省錢，托人從黑市搞來一批便宜大米。

米粒發青發灰，湊近了能聞到股酸臭味。

炊事班老李頭皺著眉說不對勁，沈則軒卻眼一紅：“你是嫌我不懂事，故意挑刺？”

老李頭沒辦法，硬著頭皮把米下鍋。

第二天開飯時，大夥兒訓練累了，也沒多想就扒拉進肚子。

誰能想到，當天半夜就出事了。

十幾個民兵上吐下瀉，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醫務室擠滿了人，走廊裏全是嘔吐物，營房亂成了一鍋粥。

家屬們舉著聯名信，罵罵咧咧地堵到了軍區大院。

宋明月被家屬們團團圍住。

民兵連長把半袋發黴的糙米狠狠摔在桌上：“宋團長，你看看這米！我們賣命的兄弟，就配吃這種東西？”

宋明月低頭一看，米粒上青一塊綠一塊，黴斑多得像長了毛。

家屬們義憤填膺，討伐的聲音此起彼伏。

“必須嚴懲置辦米麵的人！”

“把民兵的命不當命！”

沈則軒手指絞著衣角，小聲對宋明月說：“對、對不起，我是看米價太貴，想省點錢......畢竟我以前就是吃這種糙米長大的......”

忽然，他抬頭指向角落的霍辭遠，聲音也拔高幾分，“但聯係賣家、驗收貨品都是他在辦！我真的不知道米是壞的！”

正在養病的霍辭遠忽然被潑臟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看見沈則軒眼淚大顆大顆掉：“我才來軍區大院半年，哪有什麼話語權，沒有您的授意，我怎麼敢......”

霍辭遠氣得渾身發抖：“自從你定了那破規矩，采購單都是你簽的字！我什麼時候插手過？”

說完，他轉身盯著宋明月，聲音發顫，“你敢說你不知道？”

家屬們也分不清真相，轉頭問宋明月：“團長，您德高望重，給個準信，負責采購的人到底是誰？”

宋明月的喉嚨動了動，眼神在霍辭遠和沈則軒之間遊移。

空氣安靜得可怕。

良久，她伸手整了整軍裝領口，心虛地避開霍辭遠的眼睛：

“采購負責人是......霍辭遠，出了問題，自然由他擔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