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夜延再次睜開眼時,熟悉的消毒水氣味鑽入鼻腔。
渾身像是被拆散後勉強重組般劇痛,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從醫院的病床上醒來了。
就在這時,枕邊的手機突兀響起。
他艱難地接通,電話那頭是他在監獄打點過的獄警壓低的嗓音:
“司先生,您父親在裏邊......被人‘特別關照’了。”
“您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麼人?”
司夜延呼吸猛地一窒,大腦一片空白:
“你說什麼......?”
“有人打了招呼,從上頭壓下來的,現在司老先生不僅飯吃不上了,同監舍的人也變著法兒找他麻煩,每天還被勒令在太陽底下暴曬十個小時放風!這天氣......”
獄警後麵的話仿佛隔了一層水膜,變得模糊而遙遠。
司夜延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的眩暈,幾乎握不住手機。
病房門在這時被猛地推開。
栗錦晶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麵容冷峻。
司夜延緩緩抬起頭,目光觸及她冰冷眼神的刹那,一切突然串聯起來,真相殘忍得讓他渾身發冷:
“......是你做的。”
隻有她有這樣的能力和動機,尤其在她堅信是他威脅了季晝川之後。
栗錦晶臉上沒有絲毫困惑或驚訝,隻有一片沉沉的冷漠。
司夜延看著她,仿佛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人,聲音因絕望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我爸......他對你們栗家有恩!你怎麼能這樣對他?!他身體一直不好,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栗錦晶一步步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突然伸手狠狠掐住他的雙頰,力道大得讓他痛哼出聲。
她的眼眸裏結著寒冰:
“他是對我們栗家有恩,但這份恩情與晝川無關!你有什麼不滿,衝我來,這是我欠你的!”
“但你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去傷害一個完全無辜的人?”
說到最後,她指尖的力道幾乎要捏碎他的頜骨。
司夜延眼眶通紅,卻倔強地迎著她的目光:
“我沒有拍照片!也沒有威脅過季晝川!你不信......不信可以去查酒店監控,去查郵件IP......”
“不是你還能有誰?”
她冷聲打斷,語氣沒有絲毫動搖,“晝川性格溫和,從不與人結怨!隻有你,司夜延,一直視他為眼中釘。”
無論他如何辯解,她都早已給他判了死刑。
司夜延苦澀地扯了扯嘴角,一滴滾燙的淚終於掙脫束縛,滑過蒼白的臉頰,恰好滴落在栗錦晶的手背上。
那突如其來的溫熱讓栗錦晶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心底某個角落仿佛被細微地燙刺了瞬間。
“......好。我知道錯了。”
司夜延閉上眼,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見,所有的掙紮和力氣都在這一刻被抽空。
“你讓他們放過我爸......我以後,離季晝川遠遠的,再也不出現在他麵前。”
他低頭,選擇了徹底的妥協。
無謂的掙紮毫無用處,他隻求父親能平安無事,他還要帶他離開這裏。
見他終於服軟,栗錦晶掐著他臉頰的手緩緩鬆開,力道轉為一種近乎輕柔的撫摸,語氣也緩和下來:
“我也不想傷害栗叔叔,但晝川是無辜的。”
“他以後......不會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你不想見他,就不見,但別再傷害他,好嗎?”
司夜延感覺到一個輕吻落在自己的額頭上,帶著一絲陌生的、或許是錯覺的溫存。
他失神地點頭,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提線的木偶,乖巧得令人心碎。
盡管他卑微地順從,命運卻並未因此仁慈半分。
接到監獄打來的電話是在第二天清晨。
聽筒那端的聲音公式化而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司夜延的耳膜,再刺穿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
去往監獄的路上,他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靈魂已經提前離體。
等他再度恢複些許意識時,人已經站在了太平間冰冷慘白的燈光下。
一個拉開的金屬擔架上,靜靜地躺著他在這世上最後的至親。
父親的臉龐是毫無生氣的灰白,曾經溫和的眉眼此刻緊閉著,再也映不出絲毫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