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球廳塑料門簾掀了一半,裏頭煙霧繚繞。席錚斜倚門框,正歪頭數錢,皺巴巴的票子,撚一張記一張。
餘光瞥見跑過去個人影。
好像是俞鳳。
他數錢的手沒停。
身旁黃毛突然吹了聲口哨,調子拐得黏糊糊的。
席錚沒抬眼,一腳踹他腿彎處,“你舌頭癢了!”
噗通。
黃毛一下子跪在地上,疼得一腦門汗,又不敢揉,幹笑著往門簾後頭蹭。
“哥我錯了,我錯了......”
席錚目光再沒移開。
直到藍色校服被風灌滿鑽進霧裏。
就是俞鳳!
她活像一隻被攆著跑的兔子。
錢數夠了。
席錚把一遝票子往手心一撣,卷成筒塞進褲兜,橫一眼黃毛,手背扇他嘴角,“下個月再拖!老子卸你胳膊!”
“不敢不敢......哥,抽煙......”
“滾!”席錚眉毛一擰。
“......”
曉得他保護費收得不痛快,黃毛摸出半盒煙,擱在綠塑料凳上,慌忙拉下門簾。
席錚敲出一根叼嘴裏,沒點火,就那麼幹站著。
眼前,晃過俞鳳狼狽穿行的樣子。
他想起那個快要下雨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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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巷裏,幾個鄰鎮混混堵她,那當口,鎮上人都在吃晚飯,根本沒人會經過。
他本來不想管。
誰讓那是他的地盤。
他是野狗,不是菩薩。撒野、挑釁,他自小就搏命活著,教訓那幾個軟蛋,容易得很。
手上還沒使勁,其中一個就慫得不行了。
他暗裏瞥她,咬人那會眼裏沒多少怕,還有一股狠勁,這會兒倒腿直打顫。
後來,霧漫上來,隻剩他倆。
他這才看清是誰——俞家暗門子的閨女。
哈哈。
彭荷鎮兩灘最臭的爛泥,湊齊了!
爛泥惜爛泥。
他正想逗她兩句,她突然塞給他十塊錢,板著臉不吭聲。
有點意思。
當時,他捏著錢是真想笑。
說她不懂吧,還知道給錢;說她懂吧,“英雄救美“”路見不平”隻值十塊錢?
罵誰呢。
“小裝貨!”他心裏罵。
都是一路貨色,真以為昂頭走路,脖子上就沒栓“暗門子”這根繩兒了?
“老子看你能裝多久!”他冒邪火。
後來。
席錚開始暗地裏留意俞鳳。
都在爛泥裏打滾,她憑什麼不一樣,總跟小天鵝似的,還想把自己洗的幹幹淨淨。
淨他媽扯淡!
她越想撇清,越想躲開彭荷鎮的一切,他心裏那股說不清的邪火就越旺。
老子瞧你脖子硬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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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球廳門口,席錚叼著煙,久久沒動。夜幕降臨時,他才點燃那根煙。
她今天和往常不一樣。
半張臉紅著,辮子散了一綹,今兒個勞動節放假,這會不回家,“小裝貨”又想去哪兒裝。
席錚朝地上一唾。
接著深吸一口煙,踩滅煙頭,往鎮一中方向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來。
他拍拍屁兜,掉頭朝巷子另一頭走。
西邊遊戲廳的保護費還沒清,趙老板那逼老東西,這個月保不齊又想耍賴。
老貨皮又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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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席錚收完遊戲廳的錢,天已經黑透。
霧濃起來,裹著潮熱,撲在臉上就像擦不幹的汗。
他鬼使神差又往鎮一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