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區很難打車。
我走得不快,最近的公交車站也要半個小時。
好在墓地銷售來接我。所以等賀舒怡一路開車沿途找我的時候,我已經走遠了。
在銷售的推薦下,翻看著墓園的冊子。好的位置就那麼幾個,其實不難挑。
以前我媽舍不得,就把我爸的骨灰壇擱在家裏。
我正好把他們合葬在一起。
我怕我媽生我的氣,我爸脾氣好。以前我犯了再大的錯,總是能笑著幫我向我媽求情。我拿臉頰貼了貼鐵冰涼的瓷罐子,跟我爸打著商量:
“你最疼我了,常來夢裏看我。幫我勸勸媽,別生我的氣了。”
“托個夢也好,我舍不得她。”
小小的墓坑裏,埋著把飯端到我被窩裏的人。
以後是爸媽在電話那頭不停地說,我在這頭聽。現在,我在墓碑外頭說,他們躺在冰冷的墓碑裏聽。
我親手往裏培著土。
直到黃土埋沒了瓷罐子,像是強撐著的堅強被撕開了一個口氣,滯後的痛苦渲泄而下。
我跪在墓前,額頭再貼不到溫熱的體溫。
隻有冰涼的墓碑。
冷得我發抖。
痛苦的淚水像是夏日遲來的雨,傾盆而下,把天空都撕裂往下倒著水。崩潰的哭聲落在墓園裏,都顯得撕心裂肺。
直到天色很晚了,我才腳步踉蹌地走出了墓園。
我不想回家。
因為我沒有家了。
很早的機票,我便直接去了機場。
我家裏老房子的樓下,賀舒怡靠著車,指尖橙黃色的光,亮了又滅,滅了又亮。她已經記不得這是她抽了第幾根了。
離開別墅後,我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電話、短信統統都石沉大海。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我沒什麼朋友。往日朋友圈點讚,說得上話的那幾個熟人。居然還是平日幫她處理花邊新聞認識的主編和公關。
諷刺得要命。
焦慮和慌亂啃咬著她的心,隻能用尼古丁彌補。
賀舒怡隱約意識到自己好像做錯了。
她不該默許沈星南拿走地上的戒指。
再往前,她不該把戒指隨意地扔在我的腳邊。
求婚不該是那樣的。
至少該有鮮花、焰火、單膝下跪還有相守一生承諾。我性格保守,應該會紅著臉伸出左手,戴上戒指,害羞地閉著眼睛吻她。
賀舒怡想著,笑出了聲。
她心裏升出隱秘的雀躍。
她想到了醫院裏的許母。
我性子倔,但孝順,總會去看許母的。何況馬上就可以做移植手術了,我總不可能這個時候放著許母不管。
賀舒怡將煙頭踩滅,拉開車門,頂著熹微的晨光朝醫院開去。
而那頭,機場已經響起了提醒聲:
【各位旅客請注意,飛往倫敦的CA886航班現開始登機,請持登機牌前往2號登機口。】
藍天下,飛機升騰而下。
我安靜在座位上閉上眼,等待十三個小時後,全新的人生。
而那頭,匆匆趕到的賀舒怡推開門,嘴角翹起的笑容猛然僵住。
病房空空如也。
半點人氣都沒有。
瞬間,恐慌逐漸吞沒了她的感官。
她走近床榻,床單被套都是新換的。洗手間也是空的,玻璃瓶也不見我每日會換的花。就連床尾上病人信息表都不知去向了。
賀舒怡有種頭暈目眩的害怕。
顧不得體麵,賀舒怡在醫院的長廊上狂奔起來,急匆匆拽著走廊上的護士問道:
“VIP3號的病人呢?轉院了嗎?”
“去哪裏了?”
護士奇怪地看著賀舒怡,有些摸不著頭腦:
“賀總,許先生沒跟您說嗎?”
“病人已經去世了,就前天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