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的聲音瞬間填滿整個走廊,幾乎所有人都在這一刻將目光投向她。
林默等人立刻衝出護士站齊齊往八號床跑去。
“砰!”
剛做完心臟手術的年輕男人蜷縮在病床上,他的嘴唇泛著青紫色,每一次呼吸都是竭盡全力。
監護儀上的心率曲線正在瘋狂波動:120驟降80,然後再驟升150。
看著眼前的情況,林默瞳孔驟然收縮,身旁的李妤等人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心包填塞!”
這個詞,好似一個魔咒一般,在場所有人都打了個寒顫。
心臟手術後並發心包填塞,就像在緊繃的氣球上戳了一個洞,患者的血液會在極短時間內填滿心包腔使得其心臟無法舒張。
從出現症狀到心臟驟停,最快隻需要十分鐘。
“啪!”
李妤手中的病曆本掉落在地上,她的聲音抖的不成樣子。
“怎........怎麼會?“
”昨天謝醫生查房時還說恢複的很好的,引流管都拔了............”
心包填塞的後果,她很清楚,如果說是因為手術操作失誤導致的出血與積液,整個科室都會被拖入醫療事故的泥潭中。
輕者降職罰款,重者從此失去醫護的身份。
病房裏陷入了可怕的寂靜,催命一樣的監護儀在瘋狂的叫囂。
林默的大腦飛速運轉,額頭上的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流淌。
每一秒都是在與死神搏鬥,他是個實習醫生,但是也是醫生!
“李妤!識別評估,呼吸頻率,血壓,靜脈充盈度,心率,脈壓,立刻將實時數據彙報給我!”
“小周!調整病床坐位45度,取坐位前傾,開通兩條靜脈通道。生理鹽水加膠體液快速輸注,維持血壓。使用18G留置針,快!“
“呼吸32次/分,淺快。血壓85/49mmHg,持續下降,頸靜脈怒張,心率140次/分..............”
李妤的彙報聲在病房裏充斥著,小周手忙腳亂的扳動病床搖杆,配合其他醫護人員將患者扶至坐位。
險象突生!
患者突然劇烈咳嗽,痰液裏混著粉紅色泡沫。
小周等人見此齊齊回頭望向林默。
“別慌!”
林默快速拿起治療巾按住患者胸口。
“前傾體位能減輕心包壓力,使得心臟暫時獲得舒張空間,小周,準備液體!”
他的掌心能清晰感受到患者胸腔內的震動,像有隻困獸在拚命掙紮。
心包填塞的可怕之處,在於它能在無聲無息中完成致命一擊。
要知道,心臟是被包在堅韌的心包膜中的,正常情況下,包膜內隻有20-30ml漿液起到潤滑作用。
可一旦因為出血導致液體積聚,靜脈血無法回流,全身臟器會在幾分鐘內出現缺血缺氧,最終導致心跳驟停。
這就像是用雙手死死攥住一個正在跳動的氣球,任憑裏麵的空氣如何掙紮,最終隻會在持續的壓力下徹底癟掉。
林默很清楚,更要命的是,心臟術後的患者心包腔內往往存在粘連等情況,常規的超聲檢查很難準確判斷出血量。
這一切讓他想起書上有一個案例:誤判積液量,延誤穿刺時機。
“其他護士!”
林默抬起頭,眼神裏帶著絕對的冷靜。
“立刻通知謝醫生並且預約急診手術間,麻醉科與體外循環組隨時待命。”
護士們如夢初醒,紛紛往門外各個方向跑去。
林默直起身子,感覺後背涼颼颼的,這才發現裏外兩件衣服已經被汗浸透了。
他走到病曆車旁,將八號床的資料打開仔細翻閱。
“夏常博,25歲,先天性心臟病術後第三天。”
林默的目光飛快掃過手術記錄
“主動脈瓣置換術,術中出血量約400ml,止血徹底,放置心包引流管一根。”
“引流液清涼,24小時少於50ml。”
“術前檢查:凝血功能正常,血小板計數180x10^9/L,沒有出血傾向。”
“怎麼會突然出血............”
林默喃喃自語,目光在報告上一點一點的探索著。
突然,他目光一凝。
“術後使用抗凝藥物:華法林劑量在正常範圍內,INR值2.3..............”
林默的大腦高速運轉,短短的十幾秒,他將所有可能出現的原因全都過了一遍,卻找不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好似整個病房的時間都停滯了,唯獨林默的時間在飛速的流逝。
“到底是為什麼.............”
“血壓還在掉!”
李妤的聲音帶著哭腔,她緊握著監護儀探頭,報告著數據。
“心率150,室上速!”
林默的心沉到穀底。
患者的臉色此刻已經蒙上了灰敗之色,額頭上的冷汗像珠子一樣滾落,嘴唇的青紫色蔓延到鼻尖。
林默怎麼會不知道現在應該幹什麼?
作為本屆醫學院獲得一等獎學金的特優生,他幾乎是判斷出心包填塞的那一刻就拿出了三套解決方案。
心包穿刺,心包開窗術,開胸手術。目前這種症狀最適合也是最管用的方法便是心包穿刺。
可是。
林默,隻是一名實習生,他沒有任何決策權限。
“我願盡餘之能力與判斷力所及,遵守為病家謀利益之信條..............”
希波克拉底誓言,每一名醫學生入學第一課必須學習並正式宣誓的誓言。
不由得,林默雙手握拳,身體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抖。
“我能做穿刺........”
幾乎是在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就被林默強行壓了下去。
心包穿刺需要精準定位,稍有不慎就可能刺破心臟或者冠狀動脈,那不僅救不了人,還會成為醫療事故的直接證據。
可是監護儀上不斷下滑的曲線,好似一把利劍直直的插入他的心臟之中。
就在此時,一雙冰涼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拳頭。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站在他的身側,全身抖的像是篩糠,她的腳邊倒著一個不鏽鋼保溫桶,裏麵的湯湯水水撒了一地。
“醫生............謝謝.............”
老人的聲音嘶啞。
“救救.............博博.......他才25.......他的人生才剛剛............”
林默感受著老人手裏的力道,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疼的他喘不過氣來。
“交給我們,放心吧。”
這一刻,在生死交替之間,林默找到了自己作為一個醫學生,一個醫生的理由:健康所係,性命相托。
“嗶!”
監護儀等警報聲驟然變調,心率降到60次/分,血壓隻剩60/30mmHg。
“林醫生!”
李妤尖叫起來,眾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於林默身上。
“準備!除顫!”
林默嘶吼著,聲音因為緊張而出現了明顯走音。
“200焦耳!李妤!腎上腺素1mg靜推!”
“是!”
“準備穿刺引流,超聲定位,劍突下穿刺點。”
李妤愣住了,除了她其餘幾個實習生也愣住了。
“林醫生,你........有把握嗎?謝醫生還沒............”
“沒時間再等了。”
林默深吸一口氣,他將脖子上的工牌取下來,仔細的將套繩圈好,放進兜裏。
“我不信命,如果真的是天注定,那就與天鬥。”
病房內沒有人再說話,隻是默默的按照林默的安排去做,他就是他們的主心骨。
一路疾跑。
林默推開消毒室的門,脫下外套,換上室內鞋。
刺骨的冷水使他清醒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這次越權要麵對的是什麼,但是他林默是一個醫生,一個真正的醫生。
看向身邊的醫護人員們,林默點點頭。
“穿刺引流........”
“穿刺引流手術準備完畢,可以開始手術!”
一個略顯疲態的聲音響起。
林默回頭望去,外科主治醫生,謝醫生。
“謝醫生。”
林默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酸酸的澀澀的。
謝醫生快步走到他麵前,掃過消毒室內的準備,點點頭。
“做得好,平時沒少下功夫。”
“謝醫生,我............”
林默最終還是沒說出來那句話,隻是解開背後的衣帶。
“林醫生,我邀請你擔任我的第一助手一職。”
林默猛的抬起頭。
“我?”
“對,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