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境邊關,將軍大帳。
熾熱的內息在經脈中奔湧,灼得人神智昏沉。
恍惚間,似又看到記憶裏那清豔少女,衣衫半褪,跪坐在榻前。
他伸手攥住那段皓腕,掌心觸及的肌膚溫軟如玉,帶著她獨有的清甜氣息。
殘存的理智徹底崩塌,他將人緊緊禁錮在懷,任由壓抑多年的欲念如野火燎原。
夜風卷入帳中,吹散旖旎迷霧。
裴輕衍倏然睜眼,夢中女子的容顏與帳中少女漸漸重合——竟有七八分相像。
少女衣襟微亂,鹿眸怯生生迎上他深不見底的目光,聲若蚊蚋。
“將軍,毒盡數已解。”
他闔眼壓下翻湧的氣血,再睜眼時,眸中已恢複清明。
薑杳為裴輕衍包紮好肩頭箭傷,這才轉去屏風後清洗。
她故意緩緩褪下外衣。
果然,不多時腰間多了雙溫熱的大掌。
男人低沉的音色咬在耳畔。
“要不要,到我府上來?”
水汽氤氳中,薑杳轉過身,那張不施粉黛的小臉因連日護理傷員顯得有些憔悴。
可一雙杏眼水光瀲灩,透著小鹿般的無辜。
“我,可以麼?”
但下一刻,她就落寞垂首。
“將軍府上,不是已經有夫人了?”
“你介意?”
裴輕衍劍眉微擰,不答反問。
薑杳搖搖頭。
半晌才重新抬起水漾的眸子。
“將軍都不介意薑杳出身微寒,我又在意那些虛名做什麼。”
“哦?那你在意什麼?”
裴輕衍問。
薑杳雙頰緋紅,許久才嚶嚀道。
“將軍知道杳杳在意什麼。”
裴輕衍手上用力,在那軟腰上捏了一把,惹得麵前人兒驕哼了聲。
“我想聽你說出來。”
藕臂掛上他的肩頭,薑杳媚眼如絲。
“杳杳,在意將軍。”
裴輕衍隻感到方才小腹的燥意重新被點燃,揉著盈盈一握的細腰就要壓下來,卻被小手抵住胸口。
“將軍身上還有傷...”
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打斷一室的旖旎。
“將軍,該啟程回京了。”
裴輕衍眼神一凜,迅速扯過外袍披上,方才的意亂情迷已盡數斂去,隻剩戰場殺伐的淩厲。
他臨走前回頭。
“內間裏有一套幹淨的衣裙,你洗完便換上吧。”
說完,就跟隨下屬出了大帳。
薑杳找出那套素色羅裙,衣料上熟悉的暗紋在指腹下微微發燙。
眸子裏的無辜與懵懂漸漸褪去,蒙上一層淒霜。
“裴輕衍,連給新歡準備的衣裳,都要照著舊人的樣式來麼?”
薑杳不是她的本名,她原是上京戶部尚書家的嫡女宋窕窕。
那年春宴初見,便對少年英挺的裴輕衍一見鐘情,隻待及笄後鳳冠霞帔,做他名正言順的新婦。
可及笄禮上,母親被當眾指認與人私通,她成了人人喊打的“孽種”。
原以為在眾叛親離之時,至少裴輕衍會站在她這邊。
但就是這個她此生認定的郎君,轉眼就棄她如蔽履,娶了剛認回來的宋家嫡女,宋婉柔。
為了證明兩人之間斷無藕斷絲連的可能,更是命人毀了她的臉,挑斷她的手筋腳筋丟進暗巷,任人淩辱致死。
幸而老天不忍看珍珠蒙塵,她重生到了十六年後,成了父母雙亡的孤女薑杳。
經過多年蟄伏,終於再次以軍醫之名,成為裴輕衍行軍大帳中私藏的情人。
薑杳緩緩穿上那襲廣袖裙裝,鏡中那張與前世八分相似的臉龐,此刻美得驚心動魄。
唯有鼻翼多了一點朱砂似的紅痣。
“就從......這件衣裳開始吧。”
燭火忽明忽暗,映得她眼底寒霜更甚。
“我會一點一點,讓你們都想起來。”
帳外。
薑杳仰頭看著高頭大馬上威武的男人,淚意盈盈。
“阿衍,路上小心。”
裴輕衍目光掃過她頸間斑駁的痕跡,喉頭滾動,“杳杳穿這身衣服很美。”
礙於將士們都在,伸出的手隻在她發髻間停留了片刻。
薑杳麵露羞怯,回過神來時,發間多了一支白玉簪子。
男人聲音低沉磁性。
“杳杳,等我。”
“嗯。”
薑杳眼含熱淚著回應。
“阿衍你知道的,我此生都將一直仰望著你,為你而活。”
裴輕衍盯著她的眸光幽深了幾分,似是要通過那張相似的麵孔看出另一人的樣子。
最終他還是沒說什麼,揚鞭策馬而去。
薑杳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冷漠地拭去眼角的淚痕。
我說的是真的呢,裴輕衍。
她櫻唇微勾。
這輩子我都將為你、為宋婉柔、為宋家而活。
親手,送你們下地獄。
回京路上,裴輕衍身邊的近侍猶豫問道:
“將軍,您為何不帶薑姑娘一起回京?”
“她...”
裴輕衍思慮片刻才說。
“先緩緩吧,待回京麵聖之後再說。”
他見冷霄欲言又止,又繼續冷聲道。
“想說什麼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冷霄為難。
“好歹是將軍看重的人,屬下擔心回京後,夫人會容不下薑姑娘。”
“看重?嗬——”
裴輕衍一聲輕笑。
“不過是個解悶的玩意兒罷了。”
*
時過荏苒,寒冬將近。
上京官邸中。
矜貴威武的男人端坐在圈椅,雖未著甲胄,周身卻似凝著沙場歸來的肅殺之氣。
“你說北境那邊一直找不到人是什麼意思?”
裴輕衍捏著茶杯冷聲詢問。
下屬見識過他在戰場上浴血的殺威,此刻那平靜語調下的怒意,比染血的刀鋒更讓人膽寒。
“回侯爺,”他聲音發緊,“我們找遍了漠北大營,還去了薑姑娘以前的藥廬,都沒有見到人。”
“廢物!”
裴輕衍江手裏的茶杯猛然擲翻在地。
碎裂的瓷片連同茶水擦濕了他的袍角,還有幾滴飛濺到了對麵副手的臉上。
他卻連擦拭都不敢,低頭跪地。
“屬下該死,請侯爺處置!”
裴輕衍淡然拂去手上的茶漬。
“連一個大活人都看顧不好,本侯如何還能將重要的事委任,你以後不必留在營中做事了,領三月的例銀,回家種地去吧。”
“侯爺!?”
下屬立刻麵露懼色。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大周上京,沒有權勢、金錢和地位,活著還不如死了。
“侯爺,侯爺饒了我吧!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為您找回薑姑娘!侯爺!”
“來人。”
裴輕衍無視他的哀求,直接讓人將其拖了出去。
他活動了一下左肩。
此前敵人那箭若是再偏一點,自己性命堪憂。
如今傷勢幾近痊愈,可傷口的結痂處偶爾卻癢的鑽心。
想到這裏裴輕衍輕嗤一聲。
就是這京中醫師的包紮手法太次,竟還不如邊境一個孤女。
“侯爺。”
冷霄這時近前來報。
“世子托了人來稍話,說今日有貴客臨門,讓您盡快回府。”
裴輕衍揉揉緊鎖的眉心。
“他能有什麼貴客...”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考慮這次書院擬考,嫡子裴世安連奪三場頭籌。
消息早已遍傳雲京大街小巷,就連當今聖上,都誇讚有加。
莫不是那位鮮少交際武將勳貴的名門清流,錦鴻書院的蘇山長親自登門了?
想到這裏,裴輕衍眉宇間的戾氣不由消解了幾分。
“走,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