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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妾贖妾
煙槍楊柳

第5章

回去還是不回去,這是一個問題。

若是叫石榴或者葡萄撞見,再或者叫那叫做小喜兒的丫鬟跑去投機告狀,她會不會被懲罰的更厲害?小丫頭們到了休息的時候,將枳實當做笑話看,細細俁俁的在窗口很是說了一會兒話,蒼蠅一樣的嗡嗡,叫枳實想起來傅瑾年窗下聽見的一個詞兒:蠅營狗苟。

枳實動動腳,等著這陣麻勁兒過去,腳上還沒鬆快,就聽見一聲笑。

枳實張開眼,正是石榴。

石榴誌得意滿的抱著肩,看發絲散亂身形狼狽的枳實好不痛快。

“你不是張狂嗎?不是眼睛裏長刀子嗎?落在我手裏,把你這張皮子掀起來,叫你張狂不起來!”

枳實斂下眉眼,假做自己是木頭雕的小人兒,將這句話當成耳旁風。

石榴卻不襯意,她很期盼著看這自以為了不起的小姑娘哭,可她卻連求饒都沒有,一句話扔出去,譬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枳實實實在在的站了一個下午,日頭這樣烈,一日曬下來卻不見半點黑,皮子透著紅,粉嫩嫩像是花餡的湯圓,睫毛漆黑眼瞼狹長,口小橫眉,還是一個小美人坯子。

嫉妒就像野草一樣瘋長,石榴忍不得一刻,撂下臉伸手,先去掀枳實手上的木盆,在甩手打她一個耳光。

枳實先是覺得手上一輕,接著臉上一麻。

一盆水嘩的一聲潑在地上,肩頭襟口淋淋漓漓淌下水,木盆哐當一聲落在地上,在理石地磚上打了一個轉兒。

屋子裏麵說小話的聲音都沒有了。石榴得意冷笑,看著枳實臉上兩道血痕,在手心裏攥攥長指甲。

枳實臉上一片茫然,抬手觸上火辣辣的臉,手拿下來又見了血,一顆心倏忽就被苦汁子浸滿。

石榴笑吟吟:“一日不知道潑了多少的水,弄臟了姑娘院子裏的地,今兒晚上不必睡了,將地磚擦一遍,明兒姑娘起來,若不問我落沒落雨,你就不必吃飯,一直擦到姑娘問我為止。”

枳實咬住舌尖,把一陣一陣滾燙的淚意忍回去,在心裏把那個白色溫吞的身影描摹一遍,悶悶應了一聲是。

石榴滿意離開,枳實站了半晌,恨不得把頭埋進胸口裏,聽著自己對麵那麵窗子裏麵傳來的一陣歡聲,究竟沒忍住,臉頰一燙。

可她自小便沒少吃過苦啊,這樣的打罵還有惡語,她不是沒有聽過的。小時候就浸在黃連汁子裏麵長起來,難不成在傅瑾年身邊嘗了蜜糖滋味,連這點苦也咽不下了?這是大少爺的好意。

枳實在心中告訴自己,指尖捏緊袖口,抬手抹抹那兩滴眼淚,把袖子挽起來又重打一盆水。

小桶一日裏不停的泡著水,此刻拿起來更加重,枳實眼前一片模糊,咬著牙把水倒進盆子裏,進屋子找抹布。

枳實一進屋子,滿屋子的說話聲就平息下來,這樣的氛圍,枳實縱是再鈍些也覺出不對。

但人在屋簷下,還是要開口問,於是訥訥問道:“可有抹布嗎?”

可想而知,並沒有人肯搭理她,隻有那小喜兒瞪她一眼,轉過身跟旁的人攀談起來。

找不見抹布,便隻能想別的辦法,枳實咬咬唇瓣,轉身離開了屋子。

幹活也有章程,要想落姑娘的眼,隻能在她能看見的一畝三分地下苦工。

帶來的比甲有兩件,枳實想了想,脫了身上這件蔥綠的,沾了水往窗下擦。

肩膀手臂酸的直發抖,腳上也鈍疼,隻能跪在地上一塊一塊石板抹下去。

此時已經掌燈了,傅瑾容能看見的地界叫燈光標記出來,到省了枳實不少心思。

久不下雨,院子裏麵那顆小梧桐葉子都幹幹的,枳實一邊擦一邊想,明兒趕著姑娘起身的時候把樹葉子擦一遍,撣上水,再把磚地拿水殷濕,不信姑娘不問。

屋子裏麵還點著燈,昏黃一片的光照在窗下,格子窗上投下來一條婀娜的剪影,身段窈窕,發型繁複,一看就是傅瑾容。

“石榴,什麼時辰了?”

石榴道:“姑娘,戌時了。”

枳實抹一把汗,聽見傅瑾容咳嗽一聲。

“叫小廚房燉一盅川貝梨水,我不喝蜜鹵子。”

石榴領命出來,枳實連忙縮到窗下叫石榴看不見自己。

虧了她長得小,天又黑,不紮人眼,石榴此時大概也不大有空理她。

枳實鬆了一口氣,又擦起地磚來,聽見傅瑾容歎了一口氣,裏頭響起來大概是葡萄的聲音。

“姑娘別鏽了,仔細傷眼睛呢。”

傅瑾容道:“不成,這個扇套現在趕已經晚了,必要趕緊送給哥哥。”

石榴道:“姑娘心疼大少爺,大少爺也顧念姑娘呢。”

傅瑾容聞言不以為意的哼笑,但言語還是透出喜意:“那是自然。”

石榴沒有去的太久,幾句話的功夫就回來了,枳實正擦到燈光正中央,這一回避無可避,停下手裏的動作規規矩矩的跪好,等著石榴瞪夠她回屋子去,才鬆下一口氣。

“姑娘稍等一會兒,廚房常備著的中午給大少爺送了去,現下剛起鍋,那東西燉起來費功夫呢。”

枳實喘兩口氣,終於擦到梧桐樹下,靠著小樹坐下去,屁股剛挨到地,就見回廊口探出來半個身子,瞧著是個婆子的身影。

枳實嚇了一跳,正掙紮著往起坐,就見那婆子衝他招手:“你來,吃口麵條再擦。”

枳實看那婆子一會兒,瞧見她漏出來的半張臉上盡是小心又和藹的笑意,才慢慢站起身,輕巧巧走過去。

婆子沒用那種院子裏人人都會的挑剔目光打量她,嘴角含笑,親熱又有些靦腆。

“大姑娘前些日子病了一場,她平日裏並不這樣的。”

枳實想了半天也沒能想起來有什麼好說的,便隻能笑一下意思意思。

說話間就進了廚房。

一股暖烘烘的肉香撲麵打在枳實的臉上,打的她一陣恍惚。

按照婆子的示意,枳實坐在油滋滋的小板凳上,婆子自己坐在小爐子邊上,先塞給枳實一把筷子湯匙,再把一個小湯盅放到枳實腳底下,而後就背過身拿蒲扇扇火。

“原本姑娘去跟老太太吃飯,我防備著她晚上餓,就拿雞湯煮了銀絲麵。可姑娘點了川貝梨水,這麵就沒人吃,正好給你。”

枳實原本就餓極了,手都搭在了盅蓋上,聽見這麵原是給傅瑾容準備的,便不大樂意動。

她拿眼睛去看那婆子。

小爐子暖烘烘的燒著碳,火上坐著一個湯盅,爐子邊上還有一枚新鮮的梨核。

枳實想,盅裏頭燉的應該就是傅瑾容要的川貝梨水。

婆子一邊扇風一邊道:“姑娘是金貴人,隻吃挖空的鵝梨中間川貝煮化的一口水兒。”

婆子笑笑道:“我是少爺身邊小三子的娘,他跟我說叫我照顧照顧你。”

枳實點點頭,聞見這濃鬱的雞湯味兒,腹中絞了一下,叫了一聲。

陳婆子,應該就是今天她聽見的那個陳金嫂子,院子裏總算有一個肯跟她好好說話的人,她攥著筷子沒有由來的放鬆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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