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都少有雨,入了秋連夾道兩邊的秋菊都幹巴巴的凋零了葉子。
傅瑾年細細的呼出一口氣,適應著他的步調一點一點的挪,看著她緩過這口氣來心中更覺得歉疚。
悶悶道:“對不住你,我叫你受委屈了。”
枳實喘的不成,邊上路過的丫頭婆子們都側頭看她,看得她芒刺在背,聽了他這句話,隻覺得心裏麵所有的委屈都有了一個口子宣泄,就好像是河壩子決堤了一般,胸中懷著熱意,看著傅瑾年線條硬朗的側臉,眼淚不住的流。
但傅瑾年覺得心裏麵悶悶的不痛快,強忍著走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決定要再回去一趟。
伸手叫了兩個力壯的婆子,將枳實小心交到婆子的手上,吩咐道:“送她去我的院子去。”
而後同枳實道:“你回去找陳三,到我的房裏呆著,我去去就回來。”
枳實咬了咬唇,隻覺得膝蓋一陣一陣的發軟,那兩個婆子恭恭敬敬扶著她胳膊的力道十分的輕。
傅瑾年麵上帶著笑,但到底還是蹙著眉。
她想說什麼,想了想還是覺得不說的好,於是點了點頭,強撐著跟傅瑾年行了禮,倚靠著婆子的身子,緩步走了。
傅瑾年目送枳實細瘦的背影踉蹌的拐過寶瓶口,臉上那點笑意一下子消失,甩甩袖子沿著來時的路又去了傅瑾容的院子。
傅瑾容氣得發抖,在院子裏搬了椅子,拿手撐著頭靠在葡萄身上,指甲掐著葡萄的胳膊掐出兩個血印子。
石榴叫看門的婆子壓在地下,披頭撒發,臉上精心描畫的水粉胭脂糊成一團,眼睛紅的活似出了血,形容可怖,兩個碧玉鐲子磕碎了一隻,仍舊扯著脖子喊。
“姑娘也不想想,我這麼做是為了誰?回頭姑娘出嫁了,若是生不出來,能靠的不就隻有大少爺!我如今成了大少爺心尖尖上的人,成了姨娘生下男孩兒,你日後不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嗎?”
傅瑾容聞言臉上一白,叫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玉管似的指甲磕碎了一個,石榴皺眉嗬斥:“禁聲!”
石榴邊吼著便哭了起來:“姑娘是金貴人兒,何苦拆散姻緣!我與大少爺兩情相悅,您若是毀了我,觸怒了大少爺不算,日後下了地獄,那得叫閻王爺投下油鍋!”
傅瑾容猛的心口一疼,把小丫頭要遞上來的茶盞子奪過來,奔著石榴劈頭蓋臉的扔過去,瓷杯子落在地上一聲脆響,裏頭的滾順全都潑到石榴的臉上,她顧著呼痛才算是說不出來話了。
按理說,姑娘家都是嬌客,口不吐惡言,更不能出手,就連是要發落丫鬟都要借別人的口說出來才算是規矩體統,可如今,她若是在不出手,石榴恐怕就要把她說成吃人的妖魔了。
原本沒有的事情,叫石榴這樣一說,連傅瑾容都差一點當了真,哥哥那樣的人,自小到大溫聲好氣的教導她,怎麼能叫一個粗鄙的奴婢就這樣汙了去!
再也管不得什麼規矩,紅著眼睛上前去給了石榴兩個大耳刮子,才覺得解氣。
石榴叫打的愣在當場,其餘的丫頭縮著脖子裝鵪鶉,傅瑾容攏了攏袖子,同那看門的婆子道:“這樣不規矩,不能在我身邊伺候了,不必回了祖母,把她拖下去,尋個沒人的地兒,捂上嘴扒了褲子狠狠的打六十板子,沒死就扔出去,要是死了就拖出去找個地方喂狗!”
石榴愣怔著,半晌才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尖聲質問:“姑娘!”
傅瑾容皺眉,氣紅了臉,沉聲道:“還不快去!”
看門的婆子先看一眼葡萄,見她點頭才低著頭應下,從袖子裏掏出來抹鼻涕的粗布手帕,塞進石榴的口裏,提著她的領子把她架出去,一邊嗬斥一邊擼下來她手上戴的戒指鐲子。
傅瑾容怒氣衝衝的回過身,大步回到屋子裏去,關上了門在屋子越待越悶,索性扒著床嚶嚶哭了起來。
都是那個枳實,剛進院子幾天,哥哥竟然當著這許多奴才的麵罵她!說不得就是九條尾巴的狐狸轉世!
越想越像,想的肩都抖了,指甲把被麵兒上的織金挑壞了,終於忍不住大喊:“葡萄!你去回了祖母,那個枳實,把她給我賣出去!你給我看著賣!不許賣到幹淨地方去!”
傅瑾年便是這時候進了院子,葡萄黑著臉托著手帕,裏頭放著兩段摔碎的玉鐲,正指揮小丫頭們掃地搬椅子,見了大少爺背著手站在門口,臉色愈發的差了。
傅瑾年挑了挑眉,越過她直接進了屋子,看見自己的妹妹猛地坐起身來,臉上還帶著沒收起的怒容,心頭火起,竟是氣得笑了。
“瑾容,你如今的脾氣是愈發的大了!”
傅瑾容臉色一白,傅瑾年原來還以為是石榴教唆的妹妹言語失狀,沒成想竟然叫他撞見了真相。
於是皺眉道:“咱們家書香門第,事代積善,怎麼就教養出來你這樣下流狠毒的性子!”
聞言,傅瑾容麵色更白了幾分,盈盈一雙杏眼一瞬,流下兩行淚水,沾在臉頰上,梨花帶雨的淒清。
“你竟然說我下流?你怎麼能!我是你的親妹妹呀,她不過是一個泥腿子小丫頭,哥哥到底是喝了什麼迷魂湯?我做錯了什麼?作甚要這樣罵我!”
傅瑾年皺眉:“她是什麼人又怎麼樣?因為她的出身你就要欺負她不給她活路走嗎?因為你出身高貴,你叫誰死誰就要死嗎?她才十二歲!同你無緣無故無仇無怨,你怎麼也下得去手!”
傅瑾容不聽便罷,聽了這話支撐著站起來,身子還瑟瑟發抖,心中卻冷靜了很多,泠泠冷笑。
“哥哥!你是什麼人?她又是哪個?你憑什麼這麼為她說話?就因為你是她的主子?一個玩意兒罷了,能教唆的哥哥跟我吵一場架,當著這許多的奴才下了我的臉麵,這樣的事情放到哪兒去都是不規矩!咱們家書香門第,醃臢事情擺在眼前,我不過就是把她料理了!就算是哥哥如今喝了迷魂湯要護她,我問你你能護住她多久?你還能娶她一個賤籍的奴才嗎?”
傅瑾年皺眉,早知道這個妹妹嬌慣,甚至連他尋常都一向同家裏一齊嬌慣著,如今再看看,原來是從根本上就歪了。
自己家家風清淨仁慈,到了這個妹妹這裏卻是不可理喻,又是欺淩下人,又是口出惡言的振振有詞,聽得他額角一陣一陣的跳。
“老太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