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疼。

五臟六腑像是被生鏽的鈍刀子一點點絞碎，疼得讓人發抖。

慕清歌趴在陰冷潮濕的爛草堆裏，喉嚨裏全是血腥味。

她那雙曾經被譽為京城最靈巧的手，此刻十指盡斷，指甲蓋被生生拔去，隻剩下血肉模糊的指尖。

“姐姐，這鶴頂紅的滋味如何？”

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慕清歌費力地抬起頭。

站在她麵前的女子一身鳳冠霞帔，妝容精致，那張臉她太熟悉了。

慕婉柔。

安平侯府的養女，她曾經掏心掏肺對待的好妹妹。

而在慕婉柔身邊，摟著她纖腰的男人，正是慕清歌愛了一輩子的夫君，二皇子李燁。

“為什麼......”慕清歌張了張嘴，黑血順著嘴角流下。

“為什麼？”慕婉柔掩嘴輕笑，眼底全是惡毒的快意，“因為你蠢啊。你以為父親真的疼你？你以為大哥真的護你？他們不過是利用你天醫穀傳人的身份，替二殿下鋪路罷了。如今二殿下登基在即，你這顆墊腳石，自然該碎了。”

李燁冷冷地看著像條死狗一樣的慕清歌，嫌惡地皺眉：“婉柔，跟個死人廢話什麼。趕緊送她上路，別誤了我們的吉時。”

“也是。”慕婉柔蹲下身，湊到慕清歌耳邊，輕聲說道，“姐姐放心去吧，安平侯府上下幾百口人，很快就會去地下陪你的。畢竟，隻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轟！

慕清歌腦子裏最後一根弦斷了。

原來如此。

原來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

繼母偽善，兄長愚蠢，養女如蛇蠍，夫君是中山狼！

她好恨！

若有來世，她定要將這對狗男女碎屍萬段，讓這滿門豺狼血債血償！

黑暗徹底吞噬了意識。

......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焦急的呼喚聲在耳邊炸響。

慕清歌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後背。

入眼不是陰森恐怖的詔獄，而是隨著馬車晃動而微微擺動的流蘇簾子。

陽光透過窗紗灑進來，暖洋洋的。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手。

十指纖長白嫩，指甲蓋圓潤飽滿，透著健康的粉色。

沒有斷指，沒有鮮血。

她還活著？

“小姐，你嚇死奴婢了。”

一張圓圓的臉湊了過來，是她的貼身丫鬟蓮心。

慕清歌盯著蓮心看了許久，直到看得蓮心心裏發毛，才猛地一把抓住蓮心的手。

溫熱的。

是真的。

“現在是什麼時候？”慕清歌聲音有些沙啞。

蓮心愣了一下：“小姐睡糊塗啦？咱們剛從天醫穀學成歸來，正往京城安平侯府趕呢。再有兩個時辰就能到家了。”

從天醫穀歸來？

十年前！

她竟然回到了十年前！

這一年，她十六歲，帶著天醫穀的一身絕學回京，滿心歡喜地以為能和家人團聚，卻不知是踏入了地獄的入口。

上一世，她回府後，就迫不及待地把天醫穀的醫術秘籍交給了父親，又在繼母的攛掇下，替那個“體弱多病”的慕婉柔調理身體，甚至為了幫李燁拉攏人心，不惜耗費心血四處行醫。

結果呢？

她成了他們手中的刀，用完就被折斷扔進糞坑！

慕清歌深吸一口氣，眼底的驚恐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寒冰般的冷冽。

老天既然讓她重活一世，這筆血債，她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停車！”慕清歌突然冷喝一聲。

馬車猛地停住，外頭的車夫隔著簾子問道：“大小姐，怎麼了？侯爺和夫人在府裏等著給您接風洗塵呢，可不敢耽擱啊。”

接風洗塵？

是等著喝她的血吧。

慕清歌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語氣不容置疑：“不去侯府了。掉頭，去淩雲寺。”

“啊？”車夫和蓮心都愣住了。

“小姐，為什麼要去淩雲寺啊？老爺他們......”蓮心不解。

“我說，去淩雲寺。”慕清歌冷冷地掃了車夫一眼，“怎麼，本小姐的話不管用？”

那一眼，威壓極重。

車夫背脊一涼，哪敢多嘴，連忙應道：“是，是，這就去淩雲寺。”

馬車調轉方向，朝著城郊的皇家寺院駛去。

慕清歌靠在軟墊上，手指輕輕敲擊著膝蓋。

如果記憶沒錯，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上一世她回府後才聽說，今日九皇子鳳弈塵在京郊遇襲失蹤，生死不知。而宮裏那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皇子，也在今日突發惡疾，太醫院束手無策。

這兩件事，徹底攪亂了京城的局勢。

上一世她錯過了，這一世，她要主動入局。

既然李燁想要皇位，那她就親手把他的梯子拆了！

一個時辰後，淩雲寺。

今日是皇家祈福的日子，寺外停滿了華貴的馬車，錦衣衛把守森嚴，尋常香客隻能在外圍。

慕清歌帶著蓮心下了車，剛走到偏殿附近，就聽到幾個貴婦人在低聲議論。

“聽說了嗎？九皇子在附近的林子裏遇襲了，到現在還沒找到人呢。”

“噓，小點聲！這可是掉腦袋的事。還有更嚇人的呢，聽說皇後娘娘帶來的小皇子突然口吐白沫，眼看就不行了。”

“太醫都治不好嗎？”

“治不好啊，說是中毒，又查不出是什麼毒。皇後娘娘都要急瘋了，正在大殿裏懸賞神醫呢。”

果然，和前世一樣。

慕清歌眸光微閃，正準備往大殿走，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騷動。

一群衣著光鮮的貴女簇擁著一個白衣女子走了過來。

那女子生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子柔弱，仿佛風一吹就倒。

正是慕婉柔。

此時的慕婉柔，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憂愁。

“婉柔姐姐，你真的有辦法救小皇子嗎？”一個粉衣少女問道。

慕婉柔輕輕歎了口氣，柔聲道：“我雖學藝不精，但畢竟是天醫穀的弟子，總要試一試的。為了皇後娘娘，為了小皇子，婉柔哪怕拚了性命，也要盡力一試。”

“婉柔姐姐真是人美心善！”

“是啊，不像某些人，占著嫡女的名頭，卻一點用都沒有。”

“天醫穀避世多年，婉柔姐姐能被選中，那可是天大的福分，這醫術定然是極好的。”

慕清歌停下腳步，站在回廊的陰影裏，看著這一幕，差點笑出聲來。

天醫穀弟子？

慕婉柔？

這賤人還真是敢啊！

上一世，慕婉柔就是偷了她的醫書，背下了幾個方子，就敢在外麵自稱神醫。

而自己為了所謂的“姐妹情深”，為了維護侯府的麵子，竟然一直默許她冒充，甚至在背後偷偷幫她補漏。

結果成就了慕婉柔“京城第一才女加神醫”的美名，自己卻成了那個隻會舞刀弄槍的草包嫡女。

這一世，還要玩這一套？

慕清歌整理了一下衣袖，邁步走了出去。

既然你想演戲，那我就陪你好好演演。

我也想看看，當你從雲端跌落泥潭的時候，那張臉還能不能這麼楚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