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安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住。
想他威風赫赫大將軍,經曆的戰事數不勝數,他什麼場麵沒見過?
......
眼前這場麵他還真沒見過。
白琴自問自己在家裏也經曆過不少汙七糟八的事情,什麼捉奸、私情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伎倆也都被人難以數計的使在她身上。
這還是頭一次,喜當娘。
失去言語的兩個人麵麵相覷,對視的一瞬間又紛紛輕咳一聲轉過頭去。
“這樣我們就是一家三口啦!”黎花花不知道大人們的心思,她的想法很簡單,“這樣發發就不是沒人要的賤丫頭,叔叔爹爹和白姐姐也不用一個人啦!”
白琴眸光微動,現下這個地方,一個人確實不大方便,更談不上安全。
至於顧平安,則是有些無奈。
他一個大男人,又有功夫,一個人也沒什麼大不了。
隻是眼前這一大一小的婦孺,確實需要他的照應。加上自己這條命算是黎花花給救回來的......
算了,就當是報恩,以後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再抽身不遲。總歸黎花花和白琴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也沒法子阻攔。
“好。”
白琴比顧平安先開口。她雖是個女子,但想明白後也答應的幹脆。
“不過花花,等再往南些,我會離開的。”
黎花花隻聽見了一個‘好’字,壓根兒沒聽白琴後麵的話。她開心的點頭,接著期待的看著顧平安。
“叔叔爹爹,白姐姐......娘親已經答應啦!”黎花花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也答應發發吧,求求你啦!”
顧平安別過頭去,沒看黎花花,當然,也沒看白琴。
“姑且就這樣吧。”
黎花花歡呼著抱住顧平安的大腿,眉開眼笑,“太好啦!叔叔爹爹是爹爹啦!發發也有爹爹啦!”
她手舞足蹈,鬆開顧平安之後圍著兩人不停的繞圈。到最後腦袋暈乎乎的停下,拉住白琴的手,晃晃悠悠,“娘親,爹爹,好多好多娘親和爹爹......”
白琴被逗笑了,她垂眸看向黎花花,本想說些什麼,卻瞥見黎花花手臂上有一朵小拇指大小但又十分精致的小梨花。
“這梨花......”
她微微皺眉,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聽人提起過,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了太久,所以白琴愣是沒有想起來。
黎花花晃了晃腦袋,“這是發發從下就有的印記!但是壞娘親和爹爹說是代表發發不香。”她歪著頭,“可是人怎麼會香香呢?”
顧平安和白琴對視,從彼此眼中看出心疼。
張氏夫婦那裏說的是‘不香’,分明就是‘不詳’。
可就因為一個胎記就如此薄待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實在是讓人無法理解。但白琴很快就釋然了。
因為她身為家中嫡女,不也沒有受到重視?這麼多年來,她雖不至於和黎花花一樣餓著肚子,被家人虐打,卻也好不到那裏去。
或許是兩人的遭遇在某種層麵上有著異曲同工之處,所以白琴對黎花花更加憐愛。她看著顧平安,“公子如何稱呼?”
顧平安微頓,沒有回答。
白琴輕歎,“我叫白琴,公子,此後一段時間我們要共同進退,哪怕是一個假名,你也該告知於我才行。”
“顧平安。”白琴說的在理,所以顧平安沒再猶豫。
倒是白琴聽見‘顧平安’這三個字之後,神情就變得微妙起來。顧平安,她所知道的顧平安,隻有一個。
霎時,白琴看向顧平安的目光帶上了審視。
此處離大安國的國境很近,坑害了幾十萬大軍的將軍逃到這裏,也不是不可能。加上之前那些敵國士兵扮成的流匪,還在不停的找著某一個人......
答案機會擺在白琴的麵前。
她的審視,在此刻理所當然。
一個‘坑害’幾十萬將士的將軍,如何也無法讓人尊敬。而大安國戰敗帶來的後果,在如今的這一方城鎮中,已經初現端瑞。
白琴的反應在顧平安的意料之中。
她細皮嫩肉,縱然在流匪窩子呆了一段時間,卻也沒見粗鄙。哪怕粗布麻衣,通身的氣質也並非尋常百姓可以比擬。
再加上那張貌美的臉,如果不是生在富貴人家,她大抵早就被蹉跎的不成樣子。
“給花花改個名字吧。”白琴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看著有些臟兮兮的黎花花,“總不能孩子和父親的姓氏都不一樣。”
顧平安怔住。
他本以為白琴多少會質問兩句,卻沒想到她避而不談。這讓顧平安心中生出怪異的感覺,無關情愛,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這些富貴人家的子女,當真如此不在意邊境幾十萬將士的性命麼?
否則反應怎麼會如此平淡?
要知道他這一路逃亡,但凡提起‘顧平安’這三個字,都是一陣掀翻屋頂的唾罵和數之不盡的鄙夷。
就算不知道他就是他們口中的顧平安,知曉他的名諱後,也是對他沒有任何好臉色。所以他才會在路邊被黎花花‘撿’到。
“顧平安戰功赫赫,如果他要叛國,有太多的機會。”白琴的眸中看不出太多情緒,“有些事情的答案,或許和世人看見的並不相同。”
顧平安笑了。
他沒有再回答白琴的話,而是慢慢蹲下身子,與黎花花平視。
黎花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懵懂的看著顧平安。她縱然有些聰明,但到底是個沒有讀過書、受過啟蒙的八歲的孩子。
“花花。”顧平安輕聲開口,“你要不要跟......”他的話停頓很久,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設之後,才繼續往下說,“要不要跟爹爹姓?”
白琴勾了勾唇。她似乎猜到了一些東西。
眾人皆知,顧平安有個視若生命的掌上明珠,顧玉璃。可顧平安戰敗之時,顧玉璃也沒了蹤跡,有傳言說,顧玉璃成了敵國的皇子妃。
她本持懷疑態度,但方才聽見顧平安那般遲疑,甚至帶著掙紮的話語,白琴覺得,傳言興許不是傳言。
而是一個讓人覺得驚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