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住原地,遲遲沒能反應過來。
“你就是薑宓?就是你害得煊煊發病?”
楚母厲聲開口,她一向是個溫和慈愛的人,哪怕是自己被楚煊推下水的時候,她也不曾如此惱怒,她以為,她的母親根本不會生氣。
可原來,她也會震怒。
“你可知道,煊煊天生體弱,我楚宅費了多大心血和精力,才將她嬌養長大,你竟然敢謀害她!”
楚母尖銳的質問聲再次響起,刺得人耳膜生疼。
楚椒慢慢從剛才的那個巴掌裏回神,咽喉卻脹得生疼,嘴唇幾次開合,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她定定看著麵前的中年婦人,嘴角一扯,笑意悲涼。
原來,你也會憤怒啊......
原來,你也會不管不顧啊......
原來,你......
她垂下眸子,呼吸逐漸急促,眼前也有些模糊,她費了極大力氣,才將翻湧的情緒壓下。
不可以,不可以在此時失態。
“楚家自詡名門清流,知書識禮,原來就是這般行事的。”
她死死掐著掌心,聲音止不住地抖,卻強行挺直了脊背,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低頭。
可身體不太聽使喚,咽喉再次被堵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氣,頓了頓才再次開口,“這是侯府,不是你楚宅,你在家裏想如何不講道理都可以,可這裏不行,你說我謀害楚煊,證據呢?”
楚母被問住,側頭看向身邊的雲苓。
雲苓一時有些心虛,她告狀的時候完全沒想到這回事。
“姑娘都那樣了,還要什麼證據?”
她小聲辯解,“以前也從來沒要過證據啊。”
楚母大約也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神情微滯,一時有些無奈,家裏是家裏,都是一家人,沒有證據也無妨,反正血脈相連,再怎麼鬧也不會真計較。
可這是侯府,是不一樣的。
“你這個丫頭,怎麼......”
“叔母......”
楚煊的聲音忽然由遠及近,打斷了她的教訓。
很快人便帶著麵紗趕了過來,撲進楚母懷裏啜泣起來,“叔母,我好難受......”
楚母連忙抱住她,溫聲安撫,一改方才的凶惡模樣。
楚椒扭開頭,力道大的脖頸都在疼,其實眼前這場景,她已經看過了無數次,本該習慣的,可她就是覺得刺眼。
“叔母,”
楚煊再次開口,“我們走吧,興許是我自己吃錯了東西,我們別在侯府生事了,若是給叔父惹了麻煩,煊煊百死難贖。”
話音不等落下,溫熱的淚水已經浸透了楚母的衣襟。
“這叫什麼話?”
楚母連忙給她擦了擦眼淚,滿眼都是心疼,“楚家雖不是高門顯赫,但也護得住你,你從小到大什麼時候受過委屈?你放心,不管有沒有證據,今日叔母都要給你討個公道。”
她冷冷睨了楚椒一眼,抬腳就要進去見伏堯。
擦肩而過的瞬間,淡淡的檀香味飄了過來。
“楚夫人。”
楚椒驟然開口,久遠的記憶不受控製地湧了上來,那是她第一次為楚煊取血入藥的時候,她才三四歲,她怕極了那把閃著寒光的刀子,可還是被硬拽著手,割破了掌心。
她覺得好疼啊,疼得她止不住地哭。
楚母也跟著紅了眼睛,一聲一聲的喊她“阿椒”,抱著她一宿都沒撒手。
可後來,她就再也沒抱過她了。
你怎麼就,再也沒抱過我了呢?
“你方才說,楚大姑娘從未受過委屈,”
她聲音啞了下去,“那在楚宅,受委屈的人,是誰呀?”
楚母腳步猛地頓住,腦海裏驟然閃過女兒滿心絕望,痛苦掙紮的樣子,那一聲聲哀切的“母親”仿佛也再次回響在了耳邊,心口不由一滯,呼吸都急促了兩分。
但下一瞬她就又想起了楚椒的對楚煊的一次次欺負,她閉了閉眼,聲音冷硬,“楚家最明是非,幫理不幫親,從未有人受過委屈。”
從未,有人,受過委屈......
那我算什麼?
她轉過身,看著麵前這個生她養她,又傷她疑她的骨肉至親,很想問她一句,自己算什麼。
可喉嚨又脹又疼,她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怎的這般熱鬧?”
房門忽然被打開,伏堯抬腳走出來,他知道楚家會來人鬧,並不覺得意外,此時出來,也隻是想繼續看戲。
“大公子。”
楚母屈膝一禮,“今日我倚老賣老,想和大公子討個恩典,向您買個人。”
楚椒驟然抬頭看了過來,她知道母親偏心,卻不知道她能如此偏心......
幫理不幫親......你不是說,幫理不幫親的嗎?
為什麼連事情緣由都沒有問一句?
母親......
“買個人?”
伏堯緩緩重複,但不用問他也知道買的是誰。
楚家還真是出乎他意料。
但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把人帶到楚家去,不管他們鬧成什麼樣子,都不必他再花心思。
他目光慢慢落在楚椒身上,有些好奇她要如何度過這一劫。
可對上那雙眼睛時,他卻猛地頓住了。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那樣深沉的悲哀和絕望,空洞又麻木,仿佛一具遍體鱗傷的傀儡。
他陡然想起了楚椒的及笄禮。
那天的她也是這樣,站在台上,用這種眼神,安靜地看著所有人離開,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心口驟然一疼。
“阿椒......”
他無聲開口,本能地走了過去,抬手輕輕碰在她眼角,一點濕潤沿著指腹滑下。
“大公子......”
他聽見她啞聲開口,聲音那麼低,那麼輕,仿佛用盡全力才得以開口。
“放心,”
他喃喃開口,“誰都別想帶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