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秀蓮沒有立即表態,先是轉頭看向牆上丈夫的遺像,眼角的皺紋裏積著陰影,目光裏滿是追憶。
隨後,她的眼神逐漸變的堅定起來。
“衛國,這門親事娘同意了...”
話音未落,就聽三叔周振洋立即說道:“嫂子,你可別犯糊塗啊,這是要斷送衛國的前程啊!”
陳秀蓮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歎著氣說道:“可這門親事確實是衛國他爹活著的時候定下的,他一輩子磊落,我不能讓他走還被人戳脊梁骨!”
大伯猛吸了兩口旱煙,然後長出了口氣說道:“理兒是這麼個理兒,但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那邊都沒有提這事兒,遭了難才把姑娘送過來,這門親事要不要都行。”
這話一出,周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周衛國倒也理解家人們的反應,雖說他和沈南意確實是娃娃親,但畢竟時過境遷,尤其是在承認這門親事很可能會影響家族聲譽和前途的情況下,在大伯、三叔等人眼裏,這份婚約的約束力確實被打了問號。
想到這裏,周衛國看了看一旁的大哥問道:“哥,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周衛平走到周衛國麵前,粗糲的手掌拍在周衛國肩膀上,語氣堅定的說道:“我的意思是娶,咱周家的漢子,要敢作敢當!”
聽到這話,周衛國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大哥還是原來那個大哥,正義的鐵憨憨!
周衛國點了點頭,隨後對著母親說道:“娘,當年沈伯伯和我爹是交情過命的生死兄弟,現在他家糟了難,這門親事咱老周家更得認!”
“那就繼續履行婚約吧。”
看到周振海和周振洋兩個長輩還想勸,陳秀蓮當即再次說道:“他大伯、三叔,這是衛國自己的選擇,也成全了他爹的名聲,你們就不要再勸了。”
聽到這話,周振海和周振洋兩兄弟隻能歎了口氣,便沒有再說什麼了。
見家裏人終於同意自己娶沈南意了,周衛國的心裏總算是鬆了口氣。
但就在這時,母親突然再次開口說道:“衛國,你要娶南意那孩子的話,會不會影響你上大學?”
周衛國略作沉思,然後語出驚人的說道:“娘...我不準備去上大學了!”
屋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震驚過後,大伯周振海率先反對道:“不行,這個大學你必須上,那可是你爹用命換來的名額啊!”
三叔周振洋也皺著眉頭說道:“衛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情啊!”
也不怪周振海和周振洋兩兄弟如此反應,這年頭家裏出一個大學生那可是天大的光榮事兒,族譜單開都不為過。
更為重要的是這年頭大學生的含金量遠超想象,畢業之後身份就會變成國家幹部,不管是留在城裏還是回鄉工作,都能擺脫田裏挖土種地的命運,甚至於能影響整個家族的前途。
所以,在他們看來,周衛國上不上大學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而是關係到整個老周家所有人的前途命運。
母親陳秀蓮自然知道這一點,當即看著小兒子說道:“衛國,你老實說,是不是南意那孩子的成分會影響你上大學?”
周衛國略作沉默,然後說道:“要說一點影響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嚴重,頂多也就畢業分配的時候可能留不到大城市。”
“留不到大城市就不留了,回咱們縣當個普通幹部也挺好的啊!”大哥應聲說道。
陳秀蓮似是看出了兒子的心思,當即說道:“你是不是擔心南意那孩子,要是這樣的話,娘去和她說先給你們把婚訂了,等你大學畢業後再娶她...”
“娘,我不去上大學確實有沈南意的原因,但不全是!”周衛國道。
“那你到底是咋想的,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這個大學就必須去上!”母親沉聲說道。
“娘,我想把這個上大學的名額讓給五姐!”周衛國再次語出驚人的說道。
灶台旁燒火的周婉寧聽到這話,頓時震驚的抬起了頭,手裏的柴火棍 “啪” 地斷成兩截:“衛國,你別犯傻......”
“我沒犯傻!”
接著周衛國直視著母親的眼睛說道:“我姐和我一起上的高中,她的成績不比我差,又是自家人,不管能力還是資格都沒問題。”
周婉寧當即說道:“你把名額給了我,你怎麼辦...再說我一個姑娘家家的上什麼大學?”
“誰說姑娘家家就不能上大學了,就算別人家不能,咱們老周家也能!”
隨後周衛國話音一轉,繼續說道:“至於我自己,我有更好的選擇!”
他想起前世在東風農場遇到的那些老師,想起實驗室裏的儀器和深夜苦讀的時光,還有那些領先於這個時代幾十年的科研理論和技術...
相比於去大學裏重新接受那些基礎知識,還不如想辦法走走捷徑。
這不僅僅是家裏情況不允許,更重要的是前世有太多的遺憾需要彌補,不止是他自己的,還有黃老師、付老師、梁老師、趙老師、季老師他們那些人的遺憾。
“啥選擇還能比上大學更好?”五姐一臉不信的說道。
“進廠上班兒,掙工資,吃供應糧!”周衛國道。
這年頭的工人不管是身份地位還是待遇,都不比普通幹部差。
而且在廠子裏表現好的話,還可以提幹,提幹之後還能轉政府行政崗。
總之,就性價比而言,進廠確實比去讀大學博個不確定的未來更好一些。
“你小子是發啥癔症,廠子裏那是說進就能進的,就咱們家這條件也買不起進廠的名額啊!”大哥皺眉道。
“哥,不用家裏出錢!”
看到大哥還要詢問,周衛國再次說道:“娘、大伯、三叔、大哥,這事兒你們就別問了,距離推薦截止日期不是還有一個星期嗎,要是我一個星期內搞不到進廠的名額,我就乖乖去省城上大學去,你們看這樣行嗎?”
“好,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搞不到進廠的名額,你就去上大學!”大伯道。
“行...”
這時陳秀蓮輕咳一聲說道:“先不說這個,既然婚書是真的,咱周家就不能失了信義。”
接著她轉頭看向大兒子說道:“家裏還有點錢,明兒你去鎮上的供銷社置辦點花布和點心,再把那半斤紅糖票也使了吧,然後讓你三爺爺帶著衛國去知青點提親…”
“行...”
話音未落,就聽周衛國直接說道:“娘、大哥,下聘的事情先等等,聘禮我想自己置辦!”
陳秀蓮看了看小兒子,然後點了點頭說道:“好,這事兒就依你,不過家裏隻能給你出30塊錢!”
炕沿邊上的大伯在鞋底上磕了磕旱煙鍋,然後說道:“一會兒我讓燕子送15塊錢過來,衛國結婚我這個當大伯的怎麼也得表示表示。”
三叔咧嘴笑了笑說道:“我家裏沒那麼多錢,就出10快吧!”
周衛國心裏感動,但還是說道:“大伯、三叔,真不用,30塊錢置辦聘禮足夠了...”
其實他壓根兒沒想過拿家裏的錢給沈南意置辦聘禮,他自有來錢的法子。
不過這話他卻不能現在說出來,畢竟一旦說了,家裏人免不了問東問西的,所以周衛國決定等事情處理好了再和他們說吧。
“給你就拿著,你爹走了,我們這兩個當伯伯叔叔的自然得幫襯著點兒,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接著大伯繼續說道:“對了衛國,我看你站在那裏腿一直在抖,可別被那種藥壞了身體,明天抓緊時間去公社找陳孟坤給瞧瞧。”
聽到大伯的話,眾人才發現周衛國的狀況有些不太對,紛紛露出了關切的眼神。
“行呢,我明天就去!”周衛國道。
那種藥太霸道了,他的身體現在確實出了問題,前世就因為調理不及時,最終留下了終身不舉的後遺症。
好在這一世他並未失去自由,一切還有機會。
“那行,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有啥事兒明天咱們再說!”大伯道。
“大伯、三叔,我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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