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修竹臉上的狂喜,瞬間凍結成了驚愕。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嘴唇翕動間那得意的神情變成了慌亂。
滿朝文武,那片因深情感動而溫暖起來的空氣,驟然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冰冷的臉和沈修竹煞白的臉之間來回掃視。
驚愕,不解,探究,各種情緒交織。
戶部尚書張聞道是個老油條,他立刻出列,躬身道:
“啟稟攝政王,撫恤金的發放與使用,向有定例。”
“鎮國將軍無子嗣,父母早亡,其夫沈修竹乃唯一家屬。”
“他全權處置撫恤金,完全合乎我大周法度,並無任何不妥之處。”
他的話音剛落,禦史大夫立刻梗著脖子附和。
“正是!殿下此舉是何意?!”
“沈探花乃我朝文官表率,品性高潔,人所共知!”
“您如此大張旗鼓要查他的賬,難道是懷疑他侵吞了亡妻的撫恤金嗎?!”
“這是對忠烈家屬的公然羞辱!是對天下讀書人的無端猜忌!”
“此舉必將寒天下將士之心啊!”
一聲聲質問,一句比一句尖銳。
他們不敢直接說我濫用職權,卻熟練地把天下讀書人和天下將士兩座大山抬出來壓我。
沈修竹也迅速反應過來,他定了定神,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被悲痛欲絕的表情。
他再次對著我重重磕頭,聲音裏帶著無限的委屈和悲憤。
“殿下明鑒!”
“臣……臣確實動用了那筆錢!”
“可那都是為了給清商修葺陵墓,廣做功德,超度亡魂!”
“清商她……她戎馬一生,殺業太重,臣隻想為她祈福,求一個來世的安穩與福報啊!”
“臣所做一切,皆為亡妻!若有半分私心,教臣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他聲淚俱下,甚至不惜發下毒誓。
殿中不少感性的老臣,已經眼圈泛紅,紛紛麵露不忍之色,看向我的眼神也帶上了責備。
我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看著這個我曾以為能托付一生,最終卻要用我屍骨為別人鋪路的男人。
心中,一片冰冷的荒蕪。
我沒有理會他的辯解,也沒有理會朝臣的議論,目光徑直射向三司的主官。
“聽清本王的命令了嗎?”
戶部、兵部、大理寺的三個尚書,額頭上齊齊見了汗。
他們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跪下,聲音艱澀。
“臣……臣等,遵旨。”
“退朝。”
我沒有再看任何人,拂袖起身,徑直走向後殿。
留下身後,滿殿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和一道怨毒至極的視線,如芒在背。
當天下午,整個京城就傳遍了。
攝政王殿下心胸狹隘,因妒生恨,在朝堂之上公然刁難亡故將軍的深情丈夫。
甚至要徹查其為亡妻祈福所用的撫恤金,手段刻薄,令人發指。
一時間,我成了全京城口誅筆伐的對象。
而沈修竹,則成了那個被強權打壓、堅守愛情的悲情英雄。
傍晚時分,侍從通報。
“殿下,沈探花的‘義妹’,柳拂衣姑娘,在府外求見。”
“她說……她帶著京城百名士子聯名,前來……為沈探花請願。”
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動作真快。
這是演完朝堂,開始演府門了。
“讓她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