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村裏第一個大學生。
升學宴上,大姨表麵祝賀我,神情卻鬱鬱寡歡。
“小昀這孩子糊塗啊,為了騙鄉親們的份子錢居然撒謊考上了大學......”
村民聽後,當場翻出我被她調換了的假通知書。
他們大鬧升學宴,砸爛我家老屋,搶走所有積蓄。
事後,我家被全村排擠。
村長兒子的婚宴上,大姨又暗暗歎息。
“小昀居然偷了村長家一對金手鐲!我要不要告訴村長?”
我被當眾撕衣搜身,打得雙腿骨折。
她假意送我昂貴的生活衣物,等到資助我讀書的貴人前來探望,又在心裏吐槽。
“孫昀根本就是在裝窮,村裏最富的就是他家,我真心疼貴人的錢啊。”
貴人生氣離開,斷了資助。
父親為了供我複讀,辛勤勞作,卻被村長兒子開車撞死。
得知噩耗,我萬念俱灰,從山崖跳下。
我到死也沒想明白,自己怎麼落到這個下場。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升學宴這天。
窮酸大姨不知道,這一次我也能聽見她的心聲。
1
“老孫,還是你有福氣啊,養出了咱們村第一個大學生!”
村長和幾個叔伯圍著頭發花白的父親舉杯談笑。
旁邊記賬老師傅手上拿著一疊零散紙幣,一塊、五塊,是鄉親們為我湊的路費和學費。
在九十年代,這些錢來之不易。
上一世麵對這一舉動,我感動得流淚,想著日後必定回報鄉裏。
卻不料後來所有的噩夢都是眼前這些人造成的。
我站在原地,腦中響起一道聲音:
“小昀這孩子糊塗啊,為了騙份子錢,連考上大學都敢編。”
是大姨劉香。
她站在我的斜前方,我抬眼看過去,隻見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憎惡。
宴席上談笑聲小了些,不少人狐疑地望向我。
我瞬間清醒——
原來前世的悲劇都因大家聽信了她的心聲。
“妹夫一向老實,肯定是孫昀教唆他騙人......”
“真心疼鄉親們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大家都不容易啊。”
劉香不斷煽風點火。
幾句話說完,場上鴉雀無聲。
村長板著臉向我走來,我心頭一跳,猛然想起——
前世,正是他帶頭撕了被劉香調包的通知書。
村裏人不顧我的解釋,就將我家砸爛,之後更是處處針對我家。
這一次我絕不會讓故事重演。
我轉身跑進屋,想將真正的通知書藏起來。
可這舉動,在村民的眼中卻成了心虛。
“老孫,大夥還沒見過通知書長呢,叫孫昀拿出來瞧瞧?”
村長一發話,眾人跟著附和。
“拿出來看看唄,藏著掖著有什麼好。”
“就是,別是騙我們的才好!”
這個“騙”字被咬得很重。
父親猶豫了一下,畢竟那是我的東西,還是要征求一下我的建議。
而這份遲疑,徹底點燃了所有人的猜忌。
劉香在一旁“心急如焚”:
“我雖然知道通知書在哪兒,可那是假的啊......怎麼辦?”
村長立馬指著她:
“劉香,你去把孫昀的通知書拿出來!”
劉香一臉惶恐地望父親一眼,迫於壓力般點點頭。
2
房間內,我正手忙腳亂將通知書塞進抽屜。
劉香推門而入,臉上堆著假笑:
“小昀,錄取通知書給大姨瞧瞧。”
看著她虛偽的模樣,我心底泛起陣陣惡寒。
上一世,我就是被她這假象騙了,毫不設防交出了通知書。
我冷眼拒絕:
“大姨,通知書也就是一張紙而已,沒什麼好看的。”
劉香沒料到我竟會拒絕,頓時拉下臉:
“看一眼又不會掉你一塊肉,是不是學校太差,沒臉拿出來?”
我考上了京市大學,但劉香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一直以為我考上的隻是中專。
我懶得辯解,正要出門,卻被她攔下。
隨即,她在心裏瘋狂飆戲:
“孫昀居然攔著我不讓拿!怎麼辦啊!”
“這麼騙大家,她的良心不會痛嗎?”
幾秒後,幾個壯漢衝進來,一把將我拽出房間。
我被毫不客氣地擲在地上,父親撲過來護著我。
他滿臉不可置信,聲音發顫:
“你們這是做什麼!”
“呸!別裝了!為了騙大夥的錢,你們可真是什麼都做的出來!”
“剛才還不確定,現在不讓劉香拿通知書不就是心虛嗎!”
“我真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你們爺倆可憐!”
父親是個老實溫和的人,從沒被這樣指著鼻子罵過。
他顫抖著扶起我,努力解釋:
“我女兒從不騙人,更不會騙錢,這裏麵一定有誤會......”
“老不死的閉嘴!我就說咱們村這麼偏的山裏怎麼可能出個大學生!”
“就是!我閨女拚了命讀書連中專都上不了,孫昀怎麼可能考得上大學?”
“大學要是真有那麼好考,我當年就是省狀元!”
父親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隻能用手緊緊捂住我的耳朵。
他手心粗糙厚實的老繭磨在我臉頰,我的心底頓時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這時,劉香拿著“通知書”走出來,滿眼都是“痛心”:
“妹夫,你們真是糊塗啊!”
她將通知書一抖,裏麵的報紙滑了出來。
3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還真是騙子!”
我瞳孔一緊,劉香動作居然這麼快!
我猛地看向她的側兜,隱約可見裏麵裝著一兜小碎紙。
她把原來的內紙撕了!
上一世,真正的錄取通知書消失不見,我以為是自己沒保管好。
原來早就被劉香撕了。
我怒火攻心,正要找她理論,村民卻徹底鬧了起來。
推桌掀椅,砸碗搶錢,小院裏變得一片狼藉。
“騙錢不得好死!”
“沒有良心的賤種!老子讓你騙錢,賠錢還差不多!”
“要不是劉香大義滅親拆穿你們!我的血汗錢就沒了!”
他們砸的桌椅都是父親一早去鎮上借的,壞一賠十。
父親瘸著腿想去攔,卻被一把推倒在地,膝蓋磕上石頭,頓時疼得動彈不得。
我眼淚婆娑地攙扶父親,朝劉香嘶聲質問:
“大姨!你為什麼要騙大家?!”
“那根本不是我的通知書!你為什麼要汙蔑我?!”
有村民厲聲嗬斥:
“證據確鑿,還狡辯什麼!”
“真是有娘生沒娘養,學什麼不好,學騙錢!我們大家今天非好好教訓你!”
我哭得渾身發抖,從衣兜裏掏出真正的通知書:
“我沒有騙大家......你們為什麼不信?”
記賬大爺是村裏少有的知識分子,早就看不下去,連忙接過仔細辨認。
“京市......大學?!”他神色一震,忙戴上老花鏡。
“這真是京市大學!”他指著印章,“還有學校公章!”
“孫昀這孩子不得了!考上了名牌大學!”
4
劉香猛地一震,一把奪過通:
“怎麼可能?!通知書明明被——”
她話音戛然而止,惡狠狠瞪向我:“是你!”
眾人被拉回神智,村長也湊近細看,頓時臉色大變:
“真是京市大學!”
他快步走來扶起我和父親,連聲道歉:
“老孫,對不住,是大夥太激動了......”
我癱軟在地,哭得眼皮紅腫,聲音虛弱:
“大姨......是不是因為表姐沒有考上大學,您心裏怨我,才換掉我的通知書?”
劉香的女兒和我同齡,卻高考落榜,天天把自己關在家裏。
聞言,劉香神情驟變,急聲否認:
“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想大姨?我怎會是那種人!”
人群裏有人小聲嘀咕:“劉香嘴上一套心裏一套,剛才不就是她說......”
劉香趕忙說:
“我這不是關心則亂嗎!我不識字,見小昀把報紙放通知書裏,還以為......”
“還以為我騙錢嗎?”
我打斷她,目光掃向全場:
“各位放心,我家不收份子錢了......”
說完,我身子一軟,暈倒在父親懷裏。
5
再次醒來,人在衛生院。
村長帶著村幹部提著牛奶來看我,劉香站在一旁,臉色蒼白。
顯然剛挨過批評,她眼裏藏著不甘。
我不動聲色看向她的衣兜,平平整整,碎紙已經被她銷毀。
我不由慶幸:幸好劉香不識字,她進屋前,我已將通知書內頁換成了高中獎狀。
否則被撕的就是真的通知書了。
村長坐了一會就要走,臨前塞給父親兩百塊:
“拿著,這是大夥給小昀的。”
“辦席的桌椅維修費村裏出,別擔心。這事影響不好,你和小昀可別到處說。”
父親就是這樣,別人稍微對他好點,他就會忘記所有委屈。
溫和地送走人,他和我說:
“周末富貴結婚,村長叫你去玩玩。”
聞言,被子下的手握成了拳頭。
林富貴,村長的兒子。
上輩子,在他的婚宴上,我衣兜裏被塞了一對金手鐲,懵然不覺地成了賊。
林富貴當眾扒我衣服,煽動眾人圍毆,我被打至重傷,雙腿骨折。
父親為了湊醫藥費四處奔走,最後卻被他開車撞死。
一想到這,我心口驟痛,看著眼前蒼老的父親,心下發誓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他。
6
林富貴婚宴當天。
我被叫去婚房幫忙布置,表姐李月終於出了門。
她一見麵就熱情招呼:
“表妹,快來挨著我坐!”
上輩子就是和她待在一起,我兜裏才被塞了東西,這次我不會再上當。
我淡淡點頭,但坐得遠遠的。
李月頓時拉下臉,小聲地嘀咕著什麼。
身邊坐著新娘的妹妹小玉,她很自來熟,拉著我講話。
“聽姐夫說,你考上了京市大學?太厲害了!”
李月冷哼一聲:
“有什麼厲害的?不就是花家裏錢出去逍遙?再說了你家也沒錢給你逍遙吧!”
小玉皺眉:“讀書怎麼能叫逍遙呢。”
李月語氣衝了起來:“讀書有個屁用!不就是書呆子?以後讀傻了,嫁都嫁不出去!”
“還不如趁著年輕出去打工認識有錢老板!”
兩句話說完,小玉沉默了,大概和我一樣覺得無語。
這時,新娘母親端出一對金手鐲,讓小玉放到樓下供禮台展示。
這是女方嫁妝,按照習俗是要擺出來的。
李月盯著那對金手鐲,眼神裏劃過一絲冰冷。
隻這一眼,我便確認,她和劉香已經串通好了。
7
我假意幫忙,卻在半路將小玉拉住,從衣兜裏掏出一對和金鐲子別無一二的手鐲。
“這個是雜銅的,鍍了層金粉也看不出來。”
“村裏人淳樸,但嫁妝要放一整天,還是謹慎點好。”
小玉覺得很有道理,接過假鐲子:
“真的我放在姐姐化妝盒裏。”
做好一切,我心下鬆了一口氣。
為了應對劉香,我提前去鎮上兩元店買了對假手鐲。
我和小玉一直寸步不離,刻意避著劉香。
快開席時,小玉被叫走。
劉香給李月使了眼色,果然下一秒李月就挨了過來。
說話間,一隻手悄悄伸進我的衣兜。
做完後,她又若無其事地繼續聊天。
果然,劉香的心聲再次響起:
“孫昀太不懂事了,怎麼能偷東西呢?”
“她兜裏就裝著新娘的嫁妝,那可是一對金鐲子啊......”
8
周圍的人開始打量我,但經過上一次的烏龍,沒人敢輕易相信劉香。
劉香繼續煽動:
“隻要去看看供禮台的首飾盒是不是空的,就清楚了!”
林富貴二話不說衝進屋,片刻後怒罵著衝出:
“孫昀!你這個賤人!偷東西偷到老子頭上了!”
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把金鐲子交出來!”
有人小聲勸:“富貴冷靜點,萬一是誤會......”
劉香冷嗖嗖補刀:
“鐲子就在她左邊口袋,一翻就知道是不是誤會。”
聞言,林富貴伸手進我的口袋,抓出了那對鐲子。
村民徹底坐不住了:
“真是惡人!能做出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離殺人不遠了!”
“直接報警把她抓起來!”
林富貴舉著鐲子逼問我: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幸好我早有準備,我鎮定開口:
“這鐲子是假的,真的不在供禮台。”
被吵嚷聲驚動的小玉趕來為我作證。
“孫昀說的沒錯,鐲子是......”
林富貴卻冷笑打斷:
“顛倒黑白的本事不小,我媳婦的鐲子上刻了牡丹,你說是假的,那這花是什麼!”
他將手指移開,上麵確實有一朵牡丹!
我兜裏的居然是真鐲子!
我猛地看向李月,她正陰惻惻地對我笑。
9
居然被擺了一道!
我再次成為了眾矢之的。
村民們已然暴怒:
“我們村怎麼出了你這麼個見錢眼開的玩意兒!”
“白眼狼!村長平時對你家多好,你就這麼報答!”
劉香在人群外添柴加火:
“供禮台還少了一隻耳環,肯定也是孫昀偷的!”
林富貴當即把我推倒在地,上手就要搜我的身。
我拚命掙紮,卻被狠狠扇了一耳光,臉頰迅速腫起。
趕來的父親見狀急紅了眼,上前阻止卻被推開:
“老孫!看看你養的好女兒!做什麼不好,非要做賊!”
父親急得大叫:“你們放開昀兒!她是女娃娃啊!不能這樣!”
“怎麼不能!”林富貴一把撕爛我的衣衫,“把耳環交出來!不然老子打死你!”
父親被擋在人群外給眾人跪下磕頭,拉住村長的手求人:
“村長求你救救昀兒!她會被打死的!”
村長歎氣:
“是她偷東西在先,這也是自找的。”
父親絕望癱倒在地。
而我被扇得耳鳴目眩,說不出一句話。
看著和前世重疊的場景,我心不斷下沉,幾乎窒息。
直到人群外有人高喊住手。
小玉奮力擠開人群,推開林富貴,用外套裹住我。
她眼眶通紅,怒視眾人:“你們這群聽風就是雨的刁民!”
“偷東西的不是孫昀——而是她!”
她直直指向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