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家還有讀書人?”
縱然是在生意場上磨煉多年,徐舜業聞聽此言仍舊是有些尷尬。
尤其是周圍那些相識之人,投來的探尋與好奇目光,更加讓他覺得臉皮火辣辣的。
“有的有的,犬子自幼便是喜好讀書!”
噗嗤!
“哈哈,老徐,可別編了,你這兒子是叫徐昊吧?咱又不是沒見過!早些年還聽聞,這小子整天不務正業,就愛舞刀弄棒!”
“就是就是!都同一個縣的,誰不知道誰啊!”
“你家小子都能是讀書了,那我家幾個小兔崽子,還不得都是文曲星下凡了?”
此時開口的,都是與徐舜業關係比較好的,他們倒也沒多想什麼,隻是覺得徐舜業的話太過好笑,下意識想損幾句而已。
徐昊有些無奈,都是刻板印象了不是?
“都別亂說,吾兒是真的愛讀書!”徐舜業頓時有些急了。
平時損幾句也就罷了,現在也不看是什麼場合?他都見到王琅臉上的淡笑已經消失,轉而換上難看之色了。
那幾位與徐舜業相熟之人,似乎也是意識到了不對,於是連忙找補。
“哎呀,是咱們胡說了,王先生,徐舜業家這小子,的確還是有幾分聰明才智的。”
“諸位不必多言,吾自有判斷!”
王琅擺擺手,待眾人消停後,他才看向徐昊父子。
“徐老板,令郎是否真的喜愛讀書,並不重要!因為這擔保的事情,吾是不會同意的。”
“為何?”徐舜業急忙詢問。
“我門下不收商賈之子!另外,令郎似乎也沒有讀書的潛質!”
在王琅眼中,徐昊身上真沒有作為讀書人該有的儒雅氣質,再就是,他對商賈很不感冒。
“王先生,真的不能再考慮一下了嗎?”徐舜業仍不死心。
“抱歉!”王琅搖了搖頭,對於這種隻會靠小伎倆,不辛苦付出,就能獲取大量財富的商人,他打心眼裏瞧不起。
聞言,徐舜業歎了口氣,臉上不禁浮現黯然之色。
也是,很多讀書人都瞧不上商人。
看著自家老父親好似因為自己身份而感到自責的模樣,徐昊頓時便是有些慍怒。
以至於,在徐舜業想要帶他離開時,他不由得走上前,開口道:
“敢問王先生,因何對商賈就抱有成見?”
“哎呦,你幹嘛!”
徐舜業臉色一變,忙是去拽自家兒子衣袖。
這可是位廩生,是你個毛頭小子能置喙的嗎?
“哦?這是想為自己父親鳴不平?不錯,很有勇氣!”
出乎意料的是,麵對徐昊質問,王琅非但不怒,反而露出幾分欣賞之色。
頓了頓後,他淡淡道:
“正所謂,民之為道,士為貴,農次之,唯賈為下,而牙人尤下!這是自古就流傳下來的規矩與道理!”
“王先生此言謬矣!”
徐昊冷哼了聲,道:“豈不聞,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
這句並非是他杜撰,在場的讀書人,一聽自然就明白。
開口便是以聖人之言,來反駁王琅,以至於,他們對徐昊這個商賈之子,都是不由得高看了幾分。
而與徐舜業相熟的那幾人,更是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徐昊,又看向徐舜業。
那意思仿佛在說,不是吧?你兒子真喜愛讀書?
事實上,看著自家兒子脫口成章,徐舜業自己也驚訝,但他仍是昂起頭,朝那幾位相熟朋友哼了聲,格外傲嬌。
“嗬,別以為從書上看來句聖人之言,就能反駁老夫!”
王琅皺了皺眉頭,對眼前這小子多出了幾分討厭:“在吾看來,商人就是市儈之徒,無奸不商!”
“王先生可曾聽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徐昊不急不緩,心平氣和的反駁道。
“照你這樣說,那人人都去經商,都想著不勞而獲,那地裏的莊稼誰去種?讓它自己長出來,自己被收割嗎?”
“若真是這樣,豈不是國之不國?”
王琅有些生氣了,語氣都帶上了幾分寒冷與刁難。
聽著這話,在場之人都是不由陷入了沉思。
徐舜業肩膀一垮,很多人都是拿這套話,壓得商人有時候喘不過氣來。
“有趣!”在靠近角落的地方,有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麵露異色,不斷打量著徐昊,他很好奇,這少年郎會如何回答。
也就在他的期待中,徐昊淡然一笑,開口道:
“聚者有市,無市則民乏!太史公亦言,商不出則三寶絕!若無商賈流通,則農人糧黍腐於倉廩,工匠器皿朽於作坊,豈非暴殄天物?”
“農為本,商為脈,猶天地陰陽,相生方能相濟啊!”
“王先生,你以為如何?”
話落,王琅家門口瞬間陷入死寂之中。
似乎是誰也沒想到,一個商賈之子,竟然能引經據典,將王琅這位廩生,給反駁得啞口無言。
徐舜業看著自家兒子的身影,眼眶濕潤,這話可真是說到心坎裏了。
雖然他不是特別懂,但就是感覺忒厲害了!
“謬論,簡直謬論!”
在經曆短暫的沉默過後,心有不忿的王琅頓時忍不了了。
“謬論?那還請王先生出言辯之!”
“歪理!你這都是誤解經典的歪理,吾慶幸剛才做出的不會給你做擔保的決定!若是讓你多讀幾年書,你豈不是會為禍一方,誤人子弟?”
王琅梗著脖子怒斥道。
明眼人都能聽出,這位王廩生是說不過,在強心挽尊了。
不過,會來這裏的都是聰明人,豈會拆穿?甚至於,還有不少人為了博得王琅好感,竟開始跟著怒斥徐昊起來。
“徐老板,你家這小子還是得多多管教啊,年紀輕輕莫要誤入歧途。”
“小子,王先生是何等大才,你那些歪理,在他麵前如何上得了台麵?”
“就這等誤解經典的毛頭小子,也想科舉?”
聽著周圍傳來的道道譏諷聲,徐舜業可謂是攥緊了拳頭,他正欲開口駁斥時,卻見得一位身穿儒衫的中年人,不合時宜的撫掌而笑,排眾走出。
“精彩精彩!好一個農為本,商為脈!”
看著此人,徐家父子滿頭霧水,而本來正生著氣的王琅以及其他人,則是瞬間臉色一變。
“方先生,您什麼時候到的?”王琅連忙露出笑容,極為熱情的迎上去。
今日他家之所以人多,正是因為這位方先生的到來。
方辭樹笑了笑,不答反問:
“王兄,知道自己為何鄉試屢屢不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