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踉蹌著撲到房間角落一麵模糊的銅鏡前。
鏡子裏映出一張陌生的臉。
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鵝蛋臉,眉眼清秀,帶著幾分稚氣未脫的柔弱,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淺淡,唯有一雙眼睛,大而黑亮,此刻因為極度的震驚和虛弱,顯得有些空洞茫然。整體瞧著清麗溫婉,與她的明豔張揚迥然不同。
這是......奪舍重生?
她閉目凝神,試圖調動神識內視。
當她艱難地沉入丹田時,看到的景象讓她心頭一片冰涼。
丹田氣海處空空蕩蕩,經脈更是狹窄淤塞,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這......這根本就是修仙界最底層、最被人唾棄的廢靈根體質——偽靈根。
別說修煉,連引氣入體都困難重重。
終其一生,能摸到築基的門檻已是機緣無數、天道垂憐。
就在這時,一股不屬於她的、零碎的記憶碎片蠻橫地湧入腦海,帶來陣陣刺痛。
葉輕卿......清衡派......外門弟子......
資質奇差......備受欺淩......遭同門霸淩推搡落水......
清衡派?一個在修仙界連三流都勉強、主要靠煉丹和種植低階靈草、依附於淩霜劍派的末流小派?
“嗬......”
巨大的荒謬感和落差感衝擊著她,一聲帶著嘲諷的笑從她喉嚨裏溢出。
她緩緩抬起手,看著這雙纖細無力、屬於“葉輕卿”的手,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
在弱肉強食的修仙世界,別說報仇,這樣的底子,遠遠看一眼仙人遨遊天地的姿態,能留在仙門打雜,就已經勝過不少凡人了。
升仙之路,艱難險阻困難重重,又能憑借什麼去抵抗呢。
因此,縱使心中仇恨滔天,她還是不得不強壓了下去。
一切,從長計議吧......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吱呀——”
破舊的木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身影閃了進來,又迅速關上門,仿佛怕驚擾了什麼。
“輕卿!謝天謝地,你可算醒了!”一個刻意壓低的、帶著濃濃關切和疲憊的女聲響起。
葉清虞循聲望去。門口站著一個同樣穿著清衡派外門灰色粗布衣裙的少女,約莫十六七歲,身形單薄,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此刻正充滿擔憂地看著她。
屬於“葉輕卿”的記憶瞬間浮現——柳小蟬,原主在清衡派唯一的朋友,也是從同一個凡人村落出來的同鄉。
柳小蟬快步走到床邊,手裏端著一個粗陶碗,裏麵是冒著熱氣的清水。
她小心翼翼地將碗放在破舊的小木幾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油紙仔細包著的東西,一層層打開,露出裏麵一顆龍眼大小、表麵紋路粗糙的褐色丹藥。
丹藥被她捂在懷裏,尚帶著體溫。
“快,輕卿,先把這丹藥吃了!你落水受了寒氣,又高燒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嚇死我了!”柳小蟬將丹藥遞到她唇邊,動作帶著不容拒絕的關切,“這是我從王執事那兒求來的,雖然是最下品的,但總比沒有強。”
這等下品丹藥,放在前世,葉清虞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可如今,作為被霸淩者的她,且不提宗門壓根沒有調查此事為她伸張正義,一顆下品丹藥都如此難求。
葉清虞順從地服下了丹藥,柳小蟬也鬆了口氣。
“修仙界當真冷血無情,你被推入水裏,主事竟然隻問你是不是還活著。作惡的人,沒有受到丁點懲罰,就因為我們是外門弟子,資質還差......”
她坐在床邊的小木墩上,壓低了聲音,語氣帶著後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算了,不說這茬。輕卿,你可知道你昏迷這一天一夜,外麵出了天大的事!”
葉清虞心中一動,抬起依舊顯得空洞茫然的眼睛看著她,用屬於葉輕卿的細弱聲音問:“小蟬姐......出、出什麼事了?”
柳小蟬湊得更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被什麼存在聽到:“是淩霜劍派!他們那裏出叛徒了!”
葉清虞心頭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柳小蟬沒注意到她細微的變化,繼續快速說道:“聽說是淩虛劍尊最器重的真傳弟子,葉清虞,那個百年難遇的天才,竟然......竟然被查出來勾結魔教!事情敗露後,她狗急跳牆,在宗門禁地自爆金丹了!聽說炸毀了半個山頭,連劍尊上仙都差點受傷!”
柳小蟬的話,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葉清虞的神魂之上。
汙蔑!這簡直就是汙蔑!
勾結魔教?
明明是他們,不僅要將她煉成屍傀,連她死後,還要強加如此肮臟不堪的罵名!
讓她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痛楚讓她勉強維持住最後一絲清明,才沒有當場失態。
她低著頭,身體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落在柳小蟬眼裏,便是被這駭人聽聞的消息嚇壞了。
“輕卿?輕卿你別怕!”柳小蟬連忙握住她冰涼的手,“那些大人物離咱們遠著呢!跟咱們沒關係!我隻是......隻是覺得太嚇人了,那麼厲害的人,怎麼說叛變就叛變,說死就死了呢......修仙界,當真危險重重。”
柳小嬋唏噓著,隨即又想起什麼,臉上露出一絲振奮的光芒,“對了!我剛路過聽鬆堂,聽到一則消息,據說掌門和長老們剛下令,過幾天,要從我們外門弟子中,挑選一批進入內門修行!”
選外門弟子......進入內門?
修仙界向來唯資質論英雄,那些有靈根但資質不好的,能留在宗派外門打雜已經是天大的殊榮了,清衡派這樣一個小小宗派,竟然還要選拔外門弟子進內門?
該不會是哪個長老的親戚子侄在外門?
葉清虞狐疑道:“真的?”
“千真萬確!告示都貼出來了!不過......”她興奮的神色又黯淡下來,“名額應該不會很多。輕卿,你打算報名嗎?”
“當然。”
葉清虞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掩住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冰冷厲芒。
若不抓住這次進內門的機會,這具身體的資質,要猴年馬月才能進入煉氣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