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宋妤從皇宮回來，聖旨已下，她心頭一片平靜。

仿佛懸了多年的巨石終於落地，砸出一個深坑，而後便是虛無的空洞。

剛踏入公主府，貼身侍女秋月便迎了上來。

“殿下，九千歲方才派人來傳話，說縣主身子不適他需得照看，今晚宴會請您自行前往。”

宋妤腳步未停，握拳的手卻一點點鬆開。

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為了江璃將她棄之不顧。

放在以往，她定會難過。

可這次，是她決定不要他了。

梳妝時，秋月照舊在衣箱裏挑了件素淨的長裙。

宋妤卻指向了最裏頭那件石榴雲錦宮裝：“今後，都按我未出閣時的樣子打扮。”

秋月一愣。

宋妤已經取了一根金釵插在發間。

銅鏡中，少女一張素臉明豔動人，秋月眼眶瞬間通紅。

“奴婢還以為今生再見不到公主這般模樣了。”

是啊，太久了。

就因為某年生辰江奕送了她一件素色長裙，自此，她棄了一切愛穿的濃豔華服、金釵玉環。

知他九千歲的位置來之不易，她主動收斂鋒芒學著做一個嫻靜的妻子，為他洗手做湯，縫衣納鞋，繡荷包。

她以為隻要堅持，江奕總能看到她的好。

可到頭來，她燙壞十指送到他跟前的湯，比不過江璃隨手買的燒餅。

熬了七個通宵做的鴛鴦荷包，前腳送出，後腳就到了江璃手裏成了鬥狗的玩意兒。

她的愛意，他從不在意，那她不如做回自己。

宮宴之上，絲竹管弦。

宋妤獨自一人坐在席間，那抹鮮亮的紅色和她過於出眾的容貌，引來了不少私語——

“瞧見沒？青安公主今兒又是一個人過來的，我看她如今跟守活寡什麼差別。”

“聽說那九千歲手段厲害著呢，雖不是真男人，但別的地方能讓女人欲仙欲死！”

“那也是沒了根的東西，青安公主嫁了個閹人，皇室的臉都被她丟盡了。”

汙言穢語不斷，宋妤恍若未聞。

與她關係還不錯的榮樂公主見她興致缺缺，朝遠處招了招手。

“這滿京城誰不知道你過得什麼日子？要我說你也別苦著自己，南風館新來了個琴師，叫他來給你解解悶？”

不多時，一個抱著琴的清秀少年被引過來。

宋妤抬頭，看著那少年走過來的方向，視線卻落在他之後的江奕身上。

他一襲紅衣醒目，任由喝醉酒的江璃挽著撒嬌，哪有和她一起時的疏離漠然。

他身側好友看到宋妤，挑眉發笑：“公主眼睛都瞧紅了，九千歲也狠得下心？”

江奕頭都未抬，專注去攔還要喝酒的江璃：“我不愛與人親近。”

話落，江璃身子一歪，他卻本能將人抱進懷裏。

這就是他說的，不愛與人親近。

宋妤眸子發澀。

江璃轉頭又哭鬧起來：“哥哥，你近日為何總是冷著我？自成婚後，你待我便不如從前了，是不是因為我要去和親，你嫌我......”

江奕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指節攥得泛白：“胡說什麼，我怎會嫌你！”

是啊，他嫌的永遠隻有她宋妤。

得了這句話，江璃稍稍收斂，轉頭看到宋妤，眉頭又是一皺：“哥哥你看嫂嫂！她與外男同席共飲，還招其奏樂，渾然不顧體統！若傳出去，旁人該如何議論哥哥？”

江奕聞聲抬頭，目光定在宋妤身上，看到她對琴師頷首，他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江璃見狀，端著一杯酒走向宋妤，痛心疾首：“嫂嫂你怎麼能在這般場合召伶人近前，你讓哥哥的臉麵往哪裏放？”

宋妤抬眸，眼神清冷：“我同駙馬的事情跟你有什麼幹係？”

江璃似被這眼神懾住，怯怯後退半步，手一抖，酒液潑在宋妤裙上。

“嫂嫂恕罪！”她慌忙上前，假意擦拭間卻暗使力一推。

宋妤猝不及防，鞋履一崴，驚叫著向後倒去。

“公主！”

秋月與琴師驚呼。

江奕身形微動，江璃似受驚般低呼一聲，下意識般挽住他的手臂。

他腳步一頓。

就這瞬息之間——

“砰！”

宋妤重重摔下台階，劇痛襲來，鑽心的疼痛從腳踝迅速蔓延至全身。

滿場霎時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震驚，憐憫，更多是看熱鬧的興味。

宋妤疼得眼前發黑，額角沁出冷汗。

意識的最後，她看到江奕緊緊護著瑟瑟發抖的江璃。